帐篷中。
额头沟壑纵横的老者,微笑得看着,站在地上笑脸迎接自己的张小健,夸奖道:“虽然你小子磕碜了点儿,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小子是个厚道人!”
听到“厚道人”三个字,张小健感觉自己背后汗毛直竖,暗自心惊道:在这个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方,送给自己这个形容词,这不无异于说,你小子是个二傻子,我准备占你便宜吗?
张小健刚要张嘴推辞这个荣誉称号,就见老者头一撇,扔下自己,转头看向少女自顾自得继续道:“经过几十年的修炼,我终于冲破了全身九成九九以上的经脉,这两天我正找个合适的地方,准备尝试一举打通周天大循环。行,我就重新恢复修为;不行,我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张小健听着今天刚刚见面的老头子,就一点不客气、不见外的,向自己两人交代后事,想着“事出反常必有妖”,本能感觉到不妙;尽管不明白老者为何如此相信自己两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赶紧阻止道:“这么危险的事情,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急于一时,再多准备准备!”
老者扭头看向张小健,微微一笑;又转头望向帐篷顶,视线似乎穿过了帐篷,幽幽叹道:“没有时间了,这几天我已经感觉到了上天对于我副身体的召唤。”
少女看着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的张小健,“呵呵”冷笑两声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就别在那儿装了!还是我明白的告诉你吧!”
清了喉咙,接着道:“我师傅曾经是一位元婴末期的巅峰修士,结果招来‘四九天劫’,没能度过,为了不形神俱灭,元婴只得脱离被天劫盯住的,转移到一个刚刚去世的老人身上,用最后的真元,为这具失去灵魂的强行续命;可元婴虽然保住了师傅的神魂,却也修为尽失;这数十年来,师傅他老人家一直尝试打通这个衰朽的周天经脉。”
少女叹了口气,看向老者,继续道:“如此一个衰朽异常,行将就木的身体,如何能够承受住澎湃的真气;于是,我师傅只能采用蚂蚁搬家的办法,一点一点的疏通,经过几十年,这两年终于小心翼翼的打通了大部分经脉,但关键的几处经脉,受于真气不足、体内经脉脆弱等情况限制,迟迟无法打通;但现在我师傅阳寿将尽,准备最后冲击一下,冲击成功,便可重新恢复元婴期的修为,寿命自然大涨;可如果冲击不能成功。”
张小健眨巴眨巴眼睛,带着谄媚的笑容,出主意道:“那为什么不再次元婴出窍,找寻一个刚刚死亡的身体,再从头来过就是了,何必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少女瞪了张小健一眼,“哼”的一声接话道:“你知道什么,我师傅上次为了逃脱天劫重生,元婴已经与完全融合,真气不能融会贯通,元婴无法得到充沛天地之气的浸润,便无法脱出,所以现在只能拼力一搏!”
听到少女左一句、右一句的“师傅”两个字,张小健微眯着眼睛盯着少女,试探道:“女士,我觉得你是不是知道我会被送去刷厕所啊?”
少女皮笑肉不笑得“呵呵”两声道:“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上上下下扫视张小健一番,不屑得道:“再说了,以你的修为,你觉得,除了刷厕所,你还能干什么?”
暗暗磨牙的张小健,悲愤莫名的心道:本以为碰到两个好人,莫回头,才惊觉生活处处都是坑啊!
自身性命难保的老者,显然没有心思多关心张小健的想法,叮嘱道:“丫头,如果这次我不能够通关,记得把我葬在咱们初见的那座山上,你师娘的身旁。”
慨叹一声,接着道:“这一世,我活了3000多年,坎坷苦难经过,荣华富贵享过;风餐露宿苦过,钟鸣鼎食乐过;留须拍马小心过,趾高气昂蔑视过;伏低作小求全过,权倾四方霸道过;有过个人的巅峰,事业的辉煌,应该说此生足以。”
话头一顿,褶子摞褶子的老脸上,露出追悔的表情道:“唯独一样,我却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想那时,经年不是游历在外,就是闭关修炼;就连你师娘给我送顿饭,都会大发雷霆,认为她扰我清修;甚至以为要想得道成仙,成就个人的极至修为,就应该断七情绝六欲,颇为自己结婚的选择懊悔;直到有一天,我成就金丹大道,志得意满地回到家中,再也没有人给我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听我唠叨;只剩下半山坡上,那一座荒草陌陌的青冢;我与她,相对无言,人鬼殊途,欲语还休。”
自嘲的一笑,接着道:“直到那一刻,我才感觉到我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已经悄然而逝!从那以后,我就抛去一切念头,专心修炼,依旧努力超脱尘世,登临仙界;却不仅仅是为了长寿,掌握更大的权力,获得更大的自由;更是为了有机会到地府之中,寻找我的老太婆,跟她说声‘我想吃她做的饭啦’!”
满脸回忆的表情,梦呓般继续道:“所以这一次,成功也罢,失败也罢,你师傅我其实并不太在意;冲关成功那就不谈,失败了,我也可以直接去见我的老太婆!希望这一次我能有机会,也给她做顿饭、端杯水,伺候伺候她!”
话落,无限感慨的击掌歌咏道:“仙道飘渺路难寻,为求天道断尘缘;山冈明月照青冢,失却我爱在冥冥!”
仰天长叹一声,目光在面前两个青年男女脸上掠过,语重心长的道:“老夫再说几句废话,送给两位吧;人生一世,除了爱你的家人;其他人都是浮云、狗屁,他们骂你是屎,你是你;他们夸你是花,你仍是你;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岁,才会明白让自己活在别人品头论足的目光中,是多么的可笑而可怜。正所谓:纷扰人间若闹市,人言对我如浮云;朝云暮雨何足论,大路朝天我路向!”
感情小白的张小健,听着老头儿没完没了、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真是莫名其糊涂;恍恍惚惚中,呆呆地看到老头两大步迈到自己床边,毫不客气的坐到上面,施施然微闭双目,转瞬入定;侧头再看少女,也端坐床上,秀目低垂。
穿着裤衩子,光着膀子的张小健,无可奈何得摇摇头,暗叹一声道:遇人不淑啊!
用手臂蹭了蹭鼻子底下留下来的两行青鼻涕,转头扫视帐篷;垂头丧气得走到帐篷边,把水已用尽的木桶翻过来,一屁股坐在上面,双眼一闭,也入乡随俗的修炼起来。
午夜时分。
修炼中的少女突然睁开双眼,一双秀目盯向自身那无风自动的衣襟下摆;慢慢抬头,目光游移到对面的两人身上,左右打量;只见老者双目紧闭,满头大汗,眉头紧皱;丑陋的年轻人同样闭着双眼,却是一副眉飞色舞,享受已极的表情!
猛然间,耳听着帐篷外,突然响起呼呼风声;眨眼之间,风声就变得越来越尖利、猛烈,刺得人耳膜隐隐作痛;稍倾,呼啸风中,开夹杂进帐篷被扯破的嘶啦声、床倒椅翻的叮叮咣咣声、鬼哭狼嚎的咒骂声。
顿时,少女脸上露出了一抹奇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