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寒门小户,怕的都是宠妾灭妻。她还从未听说过有哪家婆母助庶压嫡的,今儿也算是见识了一回。只大靖重嫡,太后作为一国之母,皇帝嫡母,怎么都不应也不能有这样的心思。
“好……好,”太后啪的一下拍桌而起,手中玉簪从中断裂,铛铛两声掉落在地。
“太后娘娘息怒,”寝殿里伺候的宫人皆跪伏在地:“娘娘息怒。”
息怒?太后微眯着一双眼,垂目盯着皇后,胸口起伏剧烈。
贴身伺候的两个嬷嬷想要劝皇后服软请罪,可……可帝后大婚未满一月,太后就让皇后将自身的恩宠分给妾妃,这……这到哪都不占理。且冷眼瞧着,皇帝娶的这位皇后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她们还想全身退出宫,享几年老福。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李安好仰首看向太后,面对一位喜研读《丰天呈黄经》的太后,她一步都不能退:“皇上是儿臣的夫,亦是儿臣的天。他要如何,儿臣只能从之。若母后实觉皇上敬重儿臣这个妻子是错,那就请母后亲与皇上说。”
出嫁从夫后还有一句,夫死从子,太后出自世家,应谨记于心。
舌灿莲花,不外如是。太后气极反笑,皇帝千挑万选,当真是给自己择了一贤妻。从古到今,敢这般顶撞太后的皇后,她李氏安好也算是头一个了。是不是打量着皇帝非她亲生,就觉她这太后是空有虚名?
“后宫一枝独秀,只会引得众妃嫔怨妒。皇后已着手接管后宫事务,应清楚最近慈宁宫和慈安宫有多热闹,迎来送往的,你以为她们这般殷勤是为何?”
“当然是因心挂母后和母妃,”李安好浅笑:“难不成还是怨妒儿臣这个皇后,记恨皇上吗?”那就该赐白绫一丈鸠酒一杯了。
寝殿中死一般沉寂,七月的天,跪伏在地上的宫人们瑟瑟发抖。
太后望着那清澈平静的桃花目,突然觉自己的气急败坏可笑极了,脚下虚软,身子晃了晃,一旁的嬷嬷赶紧起身去扶。
皇后适时地面露担忧:“母后可是要请太医?”
请太医,然后正好让她病吗?右手摁着在抽痛的额,太
后不理会问话,无力地说道:“哀家话已至此,皇后听也罢不听也罢,日后是福是祸你自己担着,退下吧。”
“多谢母后训示,儿臣告退,”李安好起身,由九娘搀扶着后退两步,转身出了寝殿。
估摸着皇后走远了,太后再没了顾忌,一把推开相扶的嬷嬷,转身两臂大力一挥,柜上的金银玉瓷全都飞了出去,嘶声怒斥:“放肆,她太放肆了!”
皇帝,一定是皇帝给她的胆。
正如大哥所言,现如今的皇宫已不是七年前她在时的皇宫了。回头想想,当年凌庸墨是真的不知她算计吗?
“奴婢等该死,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大口急喘着气,太后眼眶都红了,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老态更是显然,慢慢抬手抚上眼角日趋深刻的细纹,指腹下的凹陷像是烫人一般,触之即离,面露悲戚。
她这一生还剩多少年月,那个梦真的能实现吗?
出了慈宁宫,李安好驻足转身,朝后望去。人心不足蛇吞象,太后泥足深陷还不自知,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竟比不得其侄女陈氏元若心思明透。
进宫这些日子,她与太后的关系是日趋恶劣了,怕是很快连面上情都不再有。
“回吧。”
九娘虚扶着她,走下台阶:“娘娘不担心太后会有旁的算计吗?”毕竟占着主上嫡母的名头,手握“孝”字,拿捏谁都便利。
“担心,但也不能遂了她的愿,真的与皇上生分,”李安好微挑唇角,敛下眼睫,皇帝高兴去哪个妃嫔那喜欢哪个妃子,她管不着也不会管。同样皇帝来了坤宁宫,她也不会假装大度做好人,将皇帝往外推,劝其雨露均沾。
进宫之前的几个月,她好好翻了一遍史书,凡下场凄惨的皇后,逃不过两点。一是钟情于皇帝;二则是贪多。
李安好抬眼看向天际,她会克己慎独,日三省,谨守本心不忘初衷。
至于太后?由着吧。目前她首要做的,就是尽快将后宫握在手里,如此才可从根本上一点一点地把控各宫,防后患。
“那是不能,”九娘笑道:“皇上与您是夫妻,夫妻一体,怎可生分?”
瑶光宫西侧殿琴悦阁,孔雨晴在刚收拾出来的小书房里练着字
。丫鬟秋朝磨着墨,见姑娘这般沉得住气,也不知该喜该忧?
“在想什么呢?”孔雨晴收笔,看着纸上的“稳”字,面露满意。
秋朝耷拉下眉:“奴婢在想您和皇后娘娘有故,是不是应去坤宁宫走动走动,陪皇后娘娘说说话,”万一有幸能见着皇上呢?
搁下笔,孔雨晴笑着摇首:“现在还不是时候,”帝后大婚未满一月,她去打搅只会遭人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