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娥知道那哀愁缘何而来。十四岁,已经是很懂事的年纪。
大院里芳草满目,种的最多的便是竹子。川娥也不知道这葱翠幽深的院子里到底住了几家几户,和她们来往较多的不过是西边院子里的李太太。李太太生养了两个儿子,小的还抱在怀中,和潼潼一样的粉白圆脸。
韩素英闲时也会去找李太太谈心,她不是健谈的人,多数时候都是李太太在说。素英右手转着左手腕上的玉镯子,漾起一抹淡淡的笑,不时的回应:是,是么,哦。
她们谈新近流行的旗袍款式,谁家太太又生了个大胖儿子,米价油价都翻了两翻了。川娥觉得无趣,趴在铁丝栅栏上偷看围墙里面军队的训练。
横横竖竖的铁丝网将蓝天格成一小块一小块,眼睛从一小块中望出去,又是一整块碧蓝的天,凝的像上好的青瓷。
川娥极其乐意来这铁丝网边玩的,看着那些身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在泥地上滚过,跳上一座座沙袋堆成的小山,仿佛窥到了另一个世界。十分新奇,十分欢愉,二十分的期待。
这期待是有结果的。那天傍晚黏浊的夏风将潼潼的花皮球吹到了铁丝网里。皮球是充气的,一瞬像得了自由,向蓝白的天上飞去。风停了,它便落下来,充满怨气的躺在泥沟里。
那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少年就在这时候出现,捡起那只皮球,笑望着铁丝网这边的川娥。
“是你的球?“他问,剑眉星目,十分好看的模样。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光。
川娥垂下眼,“是潼潼的。“
“潼潼?“军装少年发现了她脚边同样扒着铁丝网的小娃娃,将皮球拍了过来。
潼潼追逐着皮球,咿咿呀呀的往前跑。川娥怕她跌倒,忙去护着,转身的刹那铁丝网那边的少年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急急的,生怕她一转身便不再回来。
“川娥。“川娥没有回头,唇角却泛起笑意。牵着潼潼,渐渐走远了。
少年静静立在铁丝网后,黑色的眼睛闪过一抹黯然。教官已经发现了他,吹着哨子唤他回去。
西院的李太太其实只是个情妇。川娥知道这事。李先生不常来这里,来的时候必然会送来许多吃穿用度的东西,留下他下次来之前足够使用的钱。从这点看,他不算是个坏人。
李太太的大儿子和川娥相仿年纪,生的唇红齿白,面如满月。活脱脱一个现世里的贾宝玉。
川娥在大院里总是会遇到他,见面启齿一笑,自己这边到没有什么,“贾宝玉“那里却生出许多绮思来。
某日在月亮门里见着,“宝玉”塞给她一样东西,笑道:“我花零用钱买的,觉得姊姊用着合适。”
川娥垂头一看,是一支女人用的口红,脸上一红,塞回他手里,“我用不着。”扭头便走。
“宝玉”忙追了上来,有些急了,白玉似的脸庞也泛着红,“姊姊要是不喜欢,背着我扔了就好。现在请权且收下。”又塞到她手里,不等她回答,转身跑走了。
川娥握着那支口红,扔也不是,留下也不是。正尴尬着,李太太转过月亮门,朝这边看了眼。
“我听见安安的声音。他可是在这里?”李太太问,拿怀疑的目光扫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