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上绣着宫里再寻常不过的云纹,尾端拴着细细碎碎的络子,瞧着有点眼熟。
她状似不经意地收回目光,却另寻了个与此无关的话头:“前些日子高大人还暗示我,有意为膝下嫡女寻一门婚事。”
容倾懒懒散散支着下巴:“姐姐同我说旁人的家事做什么?”
“旁人的家事?”容太后将茶杯凑到唇边,忍笑称奇,“暗一暗二他们竟没有同你说起过?高大人念你先前四处领兵奔波,担忧将女儿嫁给你会吃苦,见你如今总算能在京中住上一两年,才提了这桩事,意在将女儿许给你做侯夫人。”
容倾:“……”
他狠狠瞪了暗一暗二两人一眼,后者委委屈屈往摆设落下的阴影里藏了藏,冲容倾比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容倾坐直了身体,衣袍间的褶皱恰好掩住那枚香囊的轮廓,他煞是专注道:“高大人性子急躁冲动,却是京中有名的妻管严。弟弟寻思高小姐大约也承了二位的脾性,若往后嫁入定安侯府,私心觉着弟弟有哪里做得不合她的意,提起棍棒就要打杀人……”
容太后口中茶水险些喷出来,她呛得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双颊憋得通红,指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歪理?”
容倾朗声大笑,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替她拭去嘴角茶渍,又轻轻拍着她后背,缓缓启唇道:“何况弟弟心有所属,决计不会娶旁人为妻。”
容太后无法,挥手不耐烦打发他走:“罢罢罢,你快些滚回侯府去,别搁在这里碍老娘的眼。”
情急之下,她竟是连出嫁前的粗话也随口说了出来。
容倾眉间笑意渐渐散去,他正了正衣襟,思及君恪方才之言,目光越发冷凝:“府里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多陪姐姐。”
待他穿过帷幔离开长亭,身影逐渐消失在阴翳树木间,容太后才扯过贴身女官的袖口:“贞苑,先前赏给几位大臣中的赐品中,可有哪一家是得了云纹织金香囊的?”
贞苑姑姑不假思索开口:“回娘娘的话,是李丞相府里得了织金香囊。”
“李夫人可有赏与旁人?”
“今日京中几位姑娘行飞花令,李姑娘便是将织金香囊做彩头,赏与众位姑娘的。”
容太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既然赏给旁人,便极难清点容倾腰间的那枚香囊,究竟是从哪位姑娘手中得来的。
她只得息了要刨根究底的心思,意兴阑珊咀嚼果盘里留下的石榴子。
今日赏菊会热闹非凡,谢嫣许久不曾见过这等喧嚣景象,就兴致勃勃撑在栏杆上好奇对着楼下景象张望。
及龄的贵女们头戴帷帽,层层叠叠的纱布掩住面容,也严严实实拢住曼妙身形。随着母亲的指引,盈盈朝着诸位夫人行礼。
今日随于氏相看的本该是君锦玉,只不过她在宴会上失了颜面,不晓得被于氏逐去何处。
溪流便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公子姑娘,彼此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着晃动的纱幔身形,大抵是相谈甚欢。
谢嫣看得入神,以至于氏走到她身旁也未发觉。
于氏以为她是由于被锦玉伤得太狠,才这般沉默寡言,摸着她还有些粗糙的长发道:“嫣嫣莫要难过,府里还有母妃在,不论旁人如何看待,母妃总是站在你这边。”
谢嫣回过神,略一沉吟便道:“我不难过,自小见过的手段多了去了,也不差君锦玉这一手。”
于氏心中痛惜难当,泪水渐渐模糊视线:“往后有母妃盯着,她不会再去陷害你,锦亲王府是嫣嫣的家,若有人要欺负你,母妃定会替你做主。”
君锦玉的段数算不得高超,谢嫣也从不将此放在心上。比起君锦玉的算计,君恪的手段反而更令她警惕。
她安抚于氏几句,索性不再提此事。
晚膳是在丞相府里用的,丞相夫人颇有主意,早已将文臣女眷与武将女眷分开安置。
谢嫣随同于氏坐在东堂,席间多为奉承之言,她又是头一回被于氏领出来,众位夫人的举止更是殷勤。
席间少了君锦玉,诸人也默契地并未开口提起。只说亲姑娘就是,瞧这通身气派,一看就是锦亲王府的嫡姑娘。
谢嫣维持着再礼貌不过的笑容,谢过几位夫人的赠礼,又草草寒暄几句,随即跟着于氏半饿半饱地回了锦亲王府。
初初踏入府中,谢嫣敏感地察觉出府里今夜的气氛,颇有些不同寻常。
刀疤与小个子几个望眼欲穿地守在门口,见她下了马车,忙不迭跑上前来,因忌讳高门大户间的冗杂规矩,也不敢靠得太近。
谢嫣面带疑惑:“怎么守在此处?”
刀疤瞥了眼走在前头的于氏,小心翼翼道:“小王爷一个时辰前就回到了王府……”
谢嫣了然,摇摇手腕:“不必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