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小个子急不可耐连连摆手,“我自从跟了老大讨饭吃,早就戒掉了赌瘾,哪里还会死不悔改再去外头赌钱……就是就是……”
谢嫣摸不清他这般吞吞吐吐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只得耐着性子等他说完。
小个子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反而是刀疤看不下去,一巴掌呼上他的脑壳,嫌弃道:“去去去,说不出口,就由老子来说。”
小个子愤愤踩他一脚,末了才心不甘情不愿闭上了口,瞪大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刀疤瞧。
“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刀疤挠挠头,苦思冥想一会子,发觉自己怎么也回忆不起事先想好的说辞,又扭头去问小个子,“你打算同老大说些什么来着……”
小个子:“……”
谢嫣:“……”
她也不指望这几个大大咧咧的糙汉子能说些什么,他们几个人闹做一团,谢嫣插不上嘴,只得领着春芷往卧房里走。
数日匆匆而过,眨眼间便到了入宫的日子。
八王爷的生辰筵由宫里一手操办,容太后特意拨了一座宽敞的宫阙,供给八王爷差遣。
谢嫣不得不钦佩起容太后的胆识,虽然将八王爷这群乌合之众请进宫里一举,多有膈应,但宫里暗卫守将众多,即便八王爷图谋些什么,在皇城这个偌大的牢笼里,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城中的更夫打过四更,君恪就已出府前往宫里上朝。
只是老太妃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染上风寒,于氏不放心留她一人待在府里,只能允谢嫣独自前去。
宴席定在傍晚,思及君恪来往皇城与王府之间多有不便,于氏与老太妃商量再三,便定下由刀疤几个护送谢嫣入了皇城,再由君恪等在城门前迎接。
未出阁的姑娘头一回出远门,于氏自是放心不下,见谢嫣收拾齐整出了屋子,于氏先是眼前一亮,而后忧愁涌上心头,忧心忡忡提醒她:“万万不可与春芷他们走散,入了皇城就要跟紧你哥哥……”
谢嫣指着五大三粗的刀疤,又比了比自己手心的茧子,朗声笑道:“母妃尽管在府里等着我回来,我们都会些拳脚功夫,寻常小混混见了我,躲还来不及,又岂敢自寻死路滋事。”
纵然对刀疤他们几个的能耐很是信任,于氏仍有些心神不宁,若不是对锦玉并不算放心,今日也是要由锦玉陪着嫣嫣去的。
她守在府门前,不甚安心地看着几个车夫一丝不苟地套着缰绳。
看着看着,余光陡然留意其中一个的身形气度与容大郎有些相似,于氏惊喜若狂,连忙上前叫住他。
容倾闻声回眸,他扶了扶头顶的斗笠,拱手作揖:“见过王妃。”
不知怎的,甫一瞧见容大郎也随众人护送嫣嫣入宫,于氏就觉得心中彻底安定下来。
于氏见过不少世家子嗣,就算她格外中意邵祭酒的独子,可平心而论,纵然邵捷年少成名,相貌家世人品皆挑不出什么差错,他也不及眼前这个青年的十中之一。
念及容大郎的出身,于氏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
她目光柔如絮雪,扫过容倾面容上时,又生出点点慈爱:“你做事一向稳重,有你送嫣嫣前去,我也算彻底安心。”
容倾头低得越发谦恭:“王妃尽管宽心。”
同于氏说了几句,他方一转身,就见着她提着裙摆,领着身边握紧竹伞的侍女,款步朝着前面那辆马车走去。
谢嫣今日穿了一身烟红色的罗裙,肩头披着件御寒的缃色兔绒披风,满头青丝被绾成一个形状端庄的圆髻,只在底端簪了一顶牡丹花的红宝发冠。
她身上佩戴的首饰唯有简简单单的三四样,比京中那些贵女不知素净多少,大抵源于容貌生得太好看,竟艳色逼人得紧。
玉色披风下那道朱色实在夺目,无论是她一袭低调却不失华贵的裙杉,还是她不经意间眼角点点泄露出的情绪,无一不在撩拨着他的心和他的眼。
待那道窈窕曼妙的身影没入帘拢中,容倾才收回目光,与小个子他们并肩坐在马车车辕上。
他低头摆弄缰绳,小个子却同刀疤在一旁偷偷咬着耳朵:“你看见没?大郎他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到老大身上!”
刀疤拧起眉头:“这小子也是闷得慌,谁不晓得今夜一过,老大拖了这么久的婚事也要定下……罢了罢了,他是个死脑筋的人,家中又连遭变故,到时候自然会想开。”
小个子正要反驳,马匹忽然一阵嘶鸣,他猝不及防向后仰倒而去,脑袋磕在车厢上,摔得四仰八叉。
容倾握着马鞭有一下没一下抽着,小个子心虚不已不敢看他,只能抱着脑袋,肝胆欲裂躲在刀疤身后,生怕他大怒之下,捏着鞭子将他抽成两截。
马车驶出长街,连最后一抹光晕也归于混沌。
雾气渐渐在夜幕中弥漫开来,君锦玉放下手中的绣绷,掩住口鼻咳了几声:“妈妈,可否将炭火再烧得热一点?”>>
周妈妈忙不迭往炭炉里多填了几块银丝炭,她执过一柄扇子扇着零星火焰,蹲在炉子边道:“早知会染上风寒,奴婢就劝小姐不要浸在冷水里……”
“想要出去,只有这一个法子,”君锦玉烦躁地扔开针线笸箩,“君恪他巴不得我在院子里安安分分待着,要是不琢磨一点狠辣的法子,逼得他出手,我保不准还要在这个狭窄的院子里待上多久……”
周妈妈叹了口气:“小王爷对待您也算尽心,小姐还是别怄气了……”
“他待我尽心?”君锦玉双目骤然充血,她举起剪刀,一剪子戳破自己好不容易绣好的蟒纹花样,眼中暗含怨恨,“他要是待我尽心,又为何不肯带上我一同赴宴?说到底,还是私心认为我如今名声尽毁,会给他丢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