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疑心他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为了替容太后母子铺路之时,他偏偏又在这个紧要关头给予她希望。
谢嫣这样一寻思,面颊上的笑意也消减了不少。
邵捷换好干净的衣衫步入殿中时,恰好瞥见方才长亭偶遇的那位姑娘,眼下正坐在右侧高位上,垂着眼似是在打量手心捧着的那杯茶盏。
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女眷,不是宫中宫中受宠的公主,也定然非富即贵。
邵府素来看重门第品行,邵捷受府中家风熏陶,自知往后的良配也必须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故而他从不出入风月场所平白惹得一身晦气。
他目不转睛端详着她,眼中盛满了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欣喜。
贴身伺候邵捷的小厮唤做二九,此人是邵府家生子,脑子一直十分灵光,他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问道:“敢问上头坐的姑娘,是宫中哪位贵人?”
小太监仰头望了几眼,见是他手指的方向是锦亲王府的席位,也懒得再正眼瞧那位贵女的相貌,鼻孔中极其不屑地逸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哪里是什么宫中的贵人,那位小姐是锦亲王的妹妹,今日乃八王爷的生辰,想来应是跟随锦亲王一同来此赴宴罢了。”
谈及锦亲王的妹妹,京中世家子之中,就没有一个是不熟识的。
君锦玉的才情在京中久负盛名,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寒门读书人,凡是私下有幸拜读过她亲笔批注的手札之人,皆对她的才情赞口不绝。
邵府是书香门第,邵捷也自然将女子的才情置于最高的位置来考量。
他身边不乏有称赞君锦玉蕙质兰心的同僚,邵捷在国子监曾经有个性子很是放荡不羁的同窗。
他仍旧记得,同窗那日不知从那作书苑里捎来一本君小姐的手扎,一边同他们品鉴那些端整的小楷,一边捶胸顿足道:“诚然这君二姑娘极有才情,只是那张脸也太素淡了些。这个年头,长得好看的小白脸都去打仗,貌美又有趣的姑娘全做了风月客……”
邵府中藏书众多,邵捷多半跟着爹娘习些圣贤古籍,虽然这君二小姐写得一手好字,可他对她那些行文矫情萎靡的春闺诗词,实在难以生起兴趣,因此甚少与他们争抢她的手札。
他大约能就着这点零星描述,勉强想象出君锦玉的模样。
至多不过是个五官清秀、眸染轻愁、喜好素衣素服,又天生身体孱弱的姑娘而已。
邵捷平日不将君锦玉放在眼中,却并不意味此刻心中亦是对她视如无睹。
殿中的宫灯晕染出琉璃般剔透绚烂的光泽,高座上的烟红色身影在这流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浓丽而张扬。
美人柔软的长发宛如一匹上好的锦缎,顺着脊背的弧度蜿蜒而下,只单单一个侧脸,便足以令人目眩神迷。
邵捷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动静太大,惊扰了这等静谧的景色。
父亲今日身子不适,担忧会将病气过给旁人,无法亲自前来恭贺,是故邵府唯有他一个人应邀入宫。
因他们父子二人在宫中皆领的是文职,席位也就安置在文臣这一处。
待他坐定后,又迫不及待仰面看向谢嫣的所在。
他们之中隔了不小的距离,所幸眼下还未有大臣落座,邵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端详个彻彻底底。
她举止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随性与洒脱,用食也不像京中贵女那样克制,凡寻出一两枚合意的糕点,拈起一块就喂入口中。
偶尔吃得快活,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笑容淡淡,可这牵动人心的一颦一笑,哪里还有她笔下诗词里,那些春怨少女的半分影子。
邵捷越是细看,心中对她就越是好奇。
这等开朗性子的姑娘,怎就喜欢心血来潮写些无病呻吟的怨诗厌词……
四周三三两两坐满了人,坐在邵捷手边的,正好是位身形健硕高大的大臣,顷刻间就将他眼前景致挡了个严严实实。
邵捷自知如此偷看一个姑娘,委实有违圣贤书中所说的礼法,于是只得隐忍不发,默默移开了目光。
眼看殿中的空位,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人,君恪才踏着沉稳有力的步子快步走入殿中。
他生得丰神俊朗,面容冷峻,本就深得京中少女爱慕。
加上比起常年驻守关外,有“京城第一美人”美名,却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容倾而言,君恪则比他更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何况锦亲王府也是朝中权贵,这样功成名就、才貌双全的青年,又有几个姑娘不喜欢。
随着他身形越靠越近,女眷中顿时传来一片不小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