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定睛往他的手看去时,不由一愣。
郭阡手里拿着的可不是勃朗宁,而是一把小提琴。
他有日来船上吃饭的时候,带着这把刚修好的琴来,在她面前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吃完饭就忘在一边了,后来也懒得
带回郭公馆,一直寄存在她这儿。
“你拿琴作什么?”
“拿琴当然是拉琴,难不成还拿琴去打人?”
他一本正经地答,当真在船头摆好了架势。
朱鱼将信将疑地看着,心底却是不相信他真会拉琴。
果不其然,郭阡站定拉琴,拉出了锯木头一般的声音。
魔音绕耳不绝,朱鱼慌忙用手堵住耳朵,皱着眉头,慌不择路逃回舱里。
郭阡却越拉琴越起劲,引得另两艘花艇南腔北调的叫骂声一片。
“哪个龟孙子大晚上放屁放得这么响!你奶奶的,快停下来!”
“狗日的,快停下!吵死了!”
“他娘的,老子兴致都整没了!”
“死扑街!”
……
有人骂骂咧咧提着裤子出来张望,一见是郭阡在拉琴,瞬间偃旗息鼓,灰溜溜逃回舱里去了。
没多久,两艘花艇退散开来,留下空空荡荡的江面,任郭阡尽情发挥琴技。
“郭阡,别拉了!”朱鱼见船都划走了,被他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折磨得苦不堪言,从舱门里探出头,央求他,“你快别拉了!”
郭阡看她的样子就好笑:“当真有那么难听?”
“你自己没长耳朵么?”
“可我觉得蛮好听啊。”他笑笑,又用肩架起了小提琴,高举起了琴弓,“那你且再听听看罢。”
朱鱼一看他又要作势拉琴,赶忙退回船舱关住门,在心里暗骂他混账东西。
不,连混账都不如。
她气恼之间,却听一首悠扬婉转的曲子从舱外传来。
曲调凄婉忧伤,如泣如诉,在用音符倾诉哀悼之情。
朱鱼痴痴地听着。
再回神时,她已不觉久站在冷彻寒风中,呆望着郭阡。
他全神贯注地揉弦拉弓,浑然忘我地沉浸在音乐里。
一曲终了,他垂落下手,紧捏着琴弓,转过身去,迎风而立,正对江波万顷。
他眼望着一江灿然生辉的浮华,却从这浮华里看到了满目疮痍;耳听着四面不绝于耳的笑声,却从这笑声里听见了似有若无的悲歌。
“郭阡,你拉的是什么曲子呀?”
朱鱼在他身后问他。
“《elegie》,”他念出一个法文来,徐徐道,“用中文讲,该叫《挽歌》。”
朱
鱼似懂非懂地走至他身旁,仰面时,却见滚滚热泪自他眼中滑落。
他笑出了眼泪,用琴弓指向两岸灯火,癫狂笑骂道:“禁烟禁赌颁令几年了,就禁成这副鬼样子!抽大烟的照样抽大烟,进赌馆的照样进赌馆,一个个,都活成行尸走肉而不自知,反倒乐在其中,宁愿烂得爽快,也不愿活得清醒。真真是好一个浮华锦绣,好一个不夜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