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长席也不是那么好入座的。
女学随大秦立国而兴,绵延至今,已经出了几代的人物。算一算,如今这几位出名的族学的山长,俱都是第二代的女学弟子,竟然都还曾有同窗之情。因此,不要说她,就是她家姑母来了,在这一众的山长中,也是只能敬陪末座的小字辈。
谢寒蝉此刻颇是同意起女道士的观点,姑母果然是为了躲懒,在这当口,把山长之位正式移交。温素月见机得快,直接跟着裴韵去了白蛮的贵宾席上落座。谢寒蝉却是没这个福分,必须得一一行礼。首先要拜见的,自然是地主,徽山书房的老山长了。老山长六十多岁了,出身淮阳卢氏,嫁入定国公府,与先定国公夫人、谢寒蝉的祖姑母是妯娌,相处甚好。后来谢夫人大归,也未曾减了情谊,与谢家多有来往。谢寒蝉向她行了礼,转过头,赫然发现一屋子的长辈都将目光放在她这尊长席唯一的妙龄女子身上,那表情似乎均有些感慨岁月不饶人。
这些能在尊长席上入座的贵妇人,都已经快是祖母辈的人物,虽都培养了得力弟子承继,却均不如谢瑶环有魄力,直接将山长之位交给这样年轻的孩子。
那可是谢氏女子族学。
谢寒蝉十分恭顺温柔地要给各位长辈行礼,头个揖还没做完,被脾气直爽的祭酒大人抬手免了。
“行了行了,等你这一圈儿问候完,庆典都结束了。”
祭酒大人是荣国公夫人,与蒋彬是同年,亦是超品的命妇。听她说话,旁边的几位俱都笑起来。有他们带头,各位山长自然都免了她行礼。
“礼仪规矩是给不知道规矩的人学的,学了方能知敬畏,你这丫头,礼部倒是有个缺,你愿意顶,我去举孝廉。”谢寒蝉看去,是一位慈眉善目,身材略矮的老妇人——这是岳川书院的林山长,和谢寒蝉的祖母是同窗,老人家刚刚打趣完,见她身边只有一个红缃,便又笑起来。
“谢山长果然是一个弟子都没带啊。”
像是这样的场合,各家都会带上出色得意的弟子,一方面大家都年纪大了,总要有人搭把手扶一扶,另一方
面,总要让子弟们互相认识认识,当然,也存着炫耀攀比的心态。谢氏的弟子都不是贵女,除了族学课程,尚有生计要顾,且因所学与普通女学并不相仿,便是来了,也没有太多益处。其他私学中,也有带了弟子来撑场面的,只是这样的场合,若是心志不坚,有生怨怼的,有生迷惘的,也不在少数。
谢寒蝉拱手行礼:“您平时都叫我阿柔,这样一喊,我以为我姑母又偷偷跑来了。”
老山长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个丫头……赶紧入座。”
谢寒蝉低头应是,在一众长辈们的注视中,丝毫不乱地在次首席上坐下。
“那是谢寒蝉?”
与李微芳一起的知客嘉宾看着尊长席,忽然皱眉出声。李微芳点头,目不斜视,倒让她无从搭话,只能在心中冷哼一声,装得真像。
到底是要嫁人了,换做前几年相见,李微芳怕不是要拿出看家本事来。前几年的中秋诗会,又不是没见过她李微芳如何为难人家。要她说,李微芳这个人,最擅于假装和睦,心胸不见得多宽广,仗着家族之势扬名,遇到别的人,譬如今日跟在祭酒大人身边的那几位,还可以一战,遇到谢寒蝉——人家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直接承了族学。不过……
“便她如今是正经的山长,坐在次首,也不合适吧?”
这样的问句倒让李微芳露出几不可见的冷笑。如今一些新贵,家族传承不长,自然不如老牌世家知道得多。旁边这位,家中是科举出身的寒门,一出口便露了底细。如此女一般,不太明白就里的女弟子,心中既有疑惑又有不忿。
谢氏女子族学委实是太小了,小到大约世家族学一个学院的规模。这样的族学,即使得到邀请,也是列席靠后,甚至,以谢寒蝉的年纪,她至多只能担任知客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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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疑惑,被自家尊长看出来,少不得低声提点。
“不要比较,谢寒蝉代表的是谢氏女子族学。”
李微芳心思微动。
她做知客嘉宾,当然不会弄错席次,只是……到底,抵不过内心声音。抽空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满场的师长们,都在看着那个紧靠着官学的祭酒大人,安然若素地坐在次首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