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湛英抱着于慧慧,走到门口的棺材前,拉着于慧慧磕头,林德明在一旁,也跟着鞠了三个躬。
大操在旁边拉着长音喊:“孝子孝女谢——”
于霞和她对象赶紧跪下,给林德明和元湛英还礼。
老人走得太突然,通知的人很多都还没赶过来,所幸是冬天,气温基本在零下,发送几天,身体也基本不会腐败有异味。
太多的事儿忙不过来,于霞就是个农村妇女,她对象是厂子里的工人,不善言辞。元湛英跟着忙活,先是把吹喇叭的钱交了,正月十五之前,价格翻一番都没人愿意来,好不容易找了一份儿,人家正往这边赶。
于霞那边有个儿子,上初中,叫李朗,元湛英给他和于慧慧定了两副花圈,摆在门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沉痛哀悼祖母大人,孝孙李朗、孝孙女于慧慧敬挽”。
于金涛还被关着,孝子孝女只有于霞两口子和李朗,元湛英让于慧慧跟着表哥,大操喊跪下,他俩就跪。
于霞跟元湛英商量流程:“妈那边亲戚也不多,发送两天就行了,大过年的,岁数大的就不勉强人家折腾了,明天中午吃完饭,就送火葬场。”
元湛英知道婆婆想土葬,寿衣和棺材早就准备好了,这时候查得不严,要是于金涛在身边,找找村里的干部,塞几百块钱就能办到。但他不在,于霞一个妇道人家,只能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办。
她向元湛英诉苦:“村支书说了,不去火葬场,就不给办死亡证明。”
“还是火葬吧,不然到时候也是折腾。”元湛英想起上辈子,于父活到了九十几,老人家火葬之后,又把于母拉出来烧了。那时候村里新修的祖坟,不烧根本放不进去。
于霞叹口气:“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于金涛给的钱,她从来都不舍得花,只定了个最好的棺材。”
元湛英劝慰:“咱们尽力了就行,妈在天上也能知道。”
“都怪于金涛,”说起弟弟,于霞的肩膀塌下来,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他出了事,妈也不至于气急攻心,这么早就没了。”
人在拘留所里,平时还能瞒着,大过年的,儿子借口有事没回家,电话都没来一个,谁能察觉不出来?
于母咽气之前还问:“说实话,涛子是不是没了?”
这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元湛英听了也有些唏嘘。
她这里忙得脚不沾地,一转头,林德明还没走,这人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根木棍,坐在灵堂前帮着烧纸,看香要烧没了,就给插上三根新的。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几件军大衣,孝子孝女们一人一件披着,外面裹上帐子布,披麻戴孝,于慧慧膝盖上还绑了两个护膝,身前一个小软垫子,这是怕闺女跪坏了。
当天晚上,他们三个没走。
晚上要守夜,灵堂前的香不能断,大操给找了一袋子手指粗的香,一根能烧几个小时,于霞对象、李朗和林德明三个男人守着,女人不能留,都赶去睡觉了。
元湛英和于慧慧和衣而眠,在炕上窝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六点起床,拿着童男童女的纸钱,披麻戴孝绕着村子哭了一路,到村口把几个纸人烧了,回去的路上就不能再哭了,说是逝去的人看见了,会舍不得走。
元湛英前一天跟卖早点的订好了早餐,人家送过来一百根油条,五十袋豆浆,摆在厨房,谁饿了就吃点。她没顾上别人,先给林德明倒了一碗豆浆,让人暖暖身子,几个大老爷们比较糙,连暖水袋都没找出来,一个晚上硬是挺过去了。
林德明一口气喝完一大碗,活动活动手脚,蹦了几下,看着元湛英心疼的眼神,摸摸她的额头:“没事,不冷。”
说完,他有点心虚地收回手,烧了这么久的纸,一摸,老婆脑门上两个黑手印子。
元湛英没察觉,心疼地靠过去,嘟囔道:“不冷才怪呢。”
当天更是忙,亲戚们都赶到了,于慧慧一个上午磕了得有一百个头,磕得小孩整个人都木了。
于金涛进了局子,树倒猢狲散,那群平时玩得好的哥们,得有一大半都没来,元湛英倒是看见了画展上一面之缘的“未婚妻”徐乐,小姑娘给元母磕了三个头,也上了一匹帐子布的礼。
她磕完头,看见元湛英,眼睛红得像兔子,问:“于金涛是不是出事了?”
元湛英不想让徐乐跟着操心,这人品性不错,单纯被于金涛骗了。
见她不说话,徐乐胡乱擦掉眼泪,倒是笑了:“出事了,我反而放下心了,之前联系不到他,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但再没良心的骗子,亲妈没了也不可能不过来。”
原来是过来堵人的。
元湛英简单说了说,没说他已经结婚的事儿,只是说:“现在还在押着,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徐乐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递过去:“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你给于金涛吧。”
元湛英愣了愣,犹豫了半晌,没敢接。
于金涛欺骗了对方的感情,要是她再把钱要走,好像就太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