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散了之后,他对伊莎贝说:“应该没问题了吧。”
伊莎贝却摇摇头,“他们不是真的没有问题了,只是有些话是问不出口的。”
卡斯柏不解,“什么话?这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他试着理清:“x县中学和上海某中学课程表同步,x县任课教师在上课的时候组织学生接入上海中学的课堂,和那边一起学习。学生有问题可以当堂提问,也可以课后询问自己的老师。其实x县老师的工作量减轻了啊,他们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伊莎贝双手搭在走廊栏杆上,看着土石操场解释说:“没那么简单。不管是在多小多破的学校里,为人师者都渴望一份被学生尊重和需要的感觉。他们也的确值得被尊重和需要,因为他们不顾条件艰苦,多年守着这所学校。云上课堂接入了上海中学课堂,看似x县老师的工作量大大减少,但这会影响他们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甚至,也会影响老师们的自我评价。”
卡斯柏也算聪明,一说他就明白了。
试想,本来视自己老师为全知全能的十几岁的孩子们,通过屏幕发现上海的老师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讲课又生动有趣,回头过来,如何看待自己的老师。成年人都极有可能把控不好的情绪,十几岁的小孩子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下,老师们其实被暴露在脆弱中。
在教育实践中,老师和学生是同样重要的。只考虑学生而伤害了老师,显然不是projecttis想要的。毕竟对大多数孩子来说,老师是最触手可及的“智慧”的化身。
他还没从思考里缓过来,伊莎贝又抛出一个顾虑:“另外,对孩子们也有一个考验。看着大城市的同龄人能接受丰富多彩的课堂和教育资源,对他们的情绪和心理会产生不良的影响吗?他们如何看待和处理这种落差呢?”
卡斯柏像被点了穴似的定在那。他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件事。也没意识到除了给钱给技术打通资源的桥梁,还有这一整所学校师生的情感与情绪要照顾。
他暗自惊叹伊莎贝考虑问题的细微程度。
但这些问题,却是伊莎贝一早就意识到的。正像她以前告诉贾斯汀的那样,设计是以用户为中心的,所有用户的体验和感受都应被考虑。但世间无万全之法,很惭愧,她能左右的不过一二。
说完她转过身,面对着那一排教室,透过涂着绿色油漆的窗子,注视坐在里面上课的中学生。
那一刻,应该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早秋的风从走廊一端吹过来,微凉的空气和玻璃窗在清晨很有透明感,坐在窗边的学生桌上的书页扇了一下。
卡斯柏心里什么东西动了动。
之后和技术公司驻场代表又交流了一会儿,他们得知上海中学那边的基础设施较完善,现在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伊莎贝对对方表示感谢,又把这些话翻译给卡斯柏。
接近中午的时候,依然谢绝了学校方午餐的邀请。马书记提出要派车送他们去机场,伊莎贝只得又把卡斯柏搬出来,反正他的特殊身份不用白不用。总之这趟之后,马书记对小季总就一个印象:外国人,不喜见人。
于是,原路返回。回程的飞机上,卡斯柏没睡,倒是伊莎贝睡了一路。
又是半日辗转终于到了浦东机场。
下机的路上,卡斯柏模仿伊莎贝睡着后东倒西歪的样子笑她。伊莎贝心想:带着你这么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累死老娘了。但翻了个白眼没毒舌他,只一把把背包塞他怀里,“帮我拿一下包,我去个洗手间。”
出来之后她伸手去他手里拿包,他一闪身,什么也没说就径直往外面走去。
哟呵,这会儿还绅士上了,伊莎贝心想,却不怎么领情。毕竟昨天下午步行了那么久,也没见他真绅士地帮忙拿拿包。
小季总人在上海刚下飞机,肯定是早有司机在外面候着了。快到出口的时候,他停下来等伊莎贝,等她走近了问:“一起吃晚饭?”昨天通话的时候贾斯汀告诉她,今天他还要加班,所以不能来接她。因为他的项目这几天收尾,时间特别紧。加上他一心想着早点得到伊莎贝送的那个礼物,恨不能把工作压缩在这几天全做完。
也就是说,伊莎贝今晚又要自己在家等到午夜时分。
看她发愣,卡斯柏加码,“我请客。”手里拎着她的背包,一副不答应就不给你的样子。
伊莎贝想到他一屁股蹲在学校门口那股愣劲儿,想着跟这人斗不能强硬。于是故意装无精打采,“不了,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果然凑效,卡斯柏没强求,扭头继续往外走。
走到接机口前,外面已经站了不少接人的。他又回头等她走上来,这次没用询问的语气,而是陈述句,“我司机在外面,送你回去吧。”
这回伊莎贝还真在心里斗争了一会儿。因为真的好累啊。想想还要背着包挤一个多小时地铁回家,瞬间电量告急。
二人正站在那,卡斯柏拎着包等着伊莎贝的反应,突然间,接机人群里传来一声“babe!”
声音清峻,咬字好听。
伊莎贝像巴甫洛夫的狗听到了铃声,立即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摇头摆尾地冲将过去,一发力跳到“摇铃人”的身上,被稳稳接住,双手双脚都离了地。
她挂在那人身上,又惊又喜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加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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