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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密语四(第2页)

“沈苓”裁了一张半个手掌大小的纸条,以蝇头小楷将这两页菜谱誊抄下来收在身上。又取过火盆,将桌案上凌乱的纸张在蜡烛上点燃,看着它们一页页化为灰烬,这才推开窗子打开门走出房间,见知辛、丹砂几个丫头紧张不安地站在厅门口,才想起今日对知辛过于严厉了,不禁升起一股愧疚之感,对知辛温和一笑道:“知辛,传饭菜吧。”

知辛立时如受赦免,露出满面的笑容,道:“是,小姐。刚才殿下令厨房送来几样菜,说是听说你受了惊吓,得好好补补,我们不敢送进来,一直在小厨房煨着呢。”便急急去传菜了。

“沈苓”又对丹砂道:“丹砂,你去问问王勇,我药箱里一包银针找不到了,让他去车上好好找找。”

“阿苓,你没事吧?”馥阳由玉芝小心地搀扶着跨进沈苓的房门,“听说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半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还发了脾气。”

“沈苓”笑着扶馥阳坐下:“殿下,我只是因为一张药方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就在屋里硬逼着自己想起来的。是谁又跑到殿下那里告我的状了吗?”

知辛忙小声道:“小姐,不是我,我没有!”

馥阳道:“倒是没人告状,只是三嫂叫邢女官过来和我说,你在三哥府里受了惊吓,请我好好看顾你。我就叫玉芝过来看看你,她没见到你又见你这几个丫头噤若寒蝉的样子,这不就打听了几句。”

“沈苓”笑道:“在三皇子府确实吓了一跳,不过回来之后忙着写药方,都把那事给忘了。殿下不要放在心上,也请殿下着人转告三皇子妃不要记挂着,我真没事的。”

馥阳的婚期定在十月十六日。虽然婚后夫妇二人多会住在公主府,但附马也是要有处像样的府邸的,常宏原来住的小院太过寒酸,馥阳是瞧不上的。这些天她忙活着大婚的事,又操心为常宏买处舒心的宅子,犯了两次头风。每回“沈苓”都是让梁新月为馥阳按摩,她在旁边看着。梁新月对穴位和力道的把握越来越准确了,虽还欠些火候,但舒缓止痛的效力还是可以的,一套按摩下来,“沈苓”顶多会指点上一句半句的。

“沈苓”劝慰馥阳:“殿下身子要紧,常都事虽然年轻,但在正京也有不少年头了,你要买什么样的宅子,只需告诉常都事让他去办就行,他自己挑的自己住着也舒心。咱们府上这么多管事,安排两个帮常管事掌掌眼也好。”

馥阳自有孕以来,人也柔和了许多,愿意听人劝了,便道:“都听你的。阿苓,你这几日可有哪里不适,我总看到你很是疲累的样子。”

“沈苓”笑答:“只是有些秋困,每日下晌补上一觉便好了。”

“我看新月也能上手了,日后我要万一再头痛,就叫她自己过来就行了。你呢就好好歇着,养养秋膘,等出嫁时一定要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西羌那么远,人得经得起折腾才行。”馥阳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之前只觉得这是伯好事,赵卓待你是真心的好,一直光为你高兴了。这会儿掐着指头一算,还有一个多月你就要走了,我心里这才难过得不行。阿苓,这几年多亏你日夜陪着我,为我治病止痛,你我之间虽为君臣,实则在我心里早就如姐妹一般,你做了父皇母后的义女,就更是我的姐妹了。”

“沈苓”看这个爽直的公主,一边是不可舒解的家仇国恨,一边又是成为“沈苓”几个月来与馥阳同进同出、互相体贴的感情,两股感情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她的心也软了,眼眶不自觉红了。

程柏蘅面上蒙着布巾轻轻搅着砂锅中的药物,一阵困意袭来她不禁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接连几日,成半宿的配药、熬药、炼药,回到公主府后要应付馥阳、梁新月、知辛一众人等,有空的时候还要考虑下一步的计划,只有在午后补眠一个时辰,她实在太累了,好想扔下手中木勺,靠在温暖的炉火边好好睡上一觉。

这几日,郑辰琮硬要陪着程柏蘅一起熬药,任程柏蘅怎么撵他回房休息也不肯。昨日离开前,程柏蘅忽然记起一事,叫他去买些上好的龙涎香来,今夜再来时就看到龙涎香已摆在案上了,还有一张字条是郑辰琮写的,说他今日外出办事,就不能陪她制药了。

为了掩盖毗梨勒油的清香味道,“无常”配方中加了一点猪油,可猪油容易凝固,所以正和殿中的帐顶才会有油痂凝结成块,容易被人瞧出端倪。这回程柏蘅就不准备加猪油了,只加上一点龙涎香来压制毗梨勒油的清香,本来郑景儒的寝殿里就常用龙涎香,半点也不会觉得突兀。药熬好之后,果然只有淡淡龙涎香味,闻不出其他异香,只是性状略稀一些,流动得太快会在短时间内将毒物发散到空气中,达不到想要的慢慢累积神不知鬼不觉中毒的效果。

差不多到了五更时分了,程柏蘅将这些毒物装进罐中封存,准备明日再熬去些水分便能制成了。她走出制药的房间,脱下身上穿的罩衣,洗了手摘下蒙面的布巾,坐在案前给郑辰琮写一张字条。心情大松之际,只写了几个字,又一阵困意袭来手下的笔扭曲几下不知写了什么,头慢慢低垂到案上睡了过去,那笔也在案上滚了几圈落在地上……

一阵摇晃和男子的喊声将程柏蘅惊醒,她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有人焦急地在耳边呼喊:“……阿蘅,你快醒过来……你是在骗我,你最喜欢骗我了……。我真是被你吓着了,你醒过来好不好……”是郑辰琮的声音。

程柏蘅吃力地睁开眼睛,瞧着正上方焦急万状的郑辰琮,声音有些艰涩:“阿舅,你怎么了?”

看着怀中之人醒来,郑辰琮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他紧紧搂住程柏蘅,声音中带着哭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中毒死了……”说着捧起程柏蘅的脸,没头没脑地下嘴就亲,眼泪鼻涕糊了程柏蘅一脸。

程柏蘅正迷糊着,忽然热乎乎湿乎乎的嘴唇就猛地落到了脸上、眼上、额头上,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脸被捧着动不了,眼珠一转正看见门边垂手站立的邢掌柜正满脸窘态慢慢往门外挪,她又羞又急,猛地用力一把将郑辰琮推开。这一推力道很大,郑辰琮毫无防备之下被推得踉跄退了几步险些摔倒,翻身一招“燕子抄水式”才堪堪站定。他站在原地呆楞了片刻,一时间又喜道:“这么大的力气,看来中毒不深!”

程柏蘅红着脸,拿袖子抹着蹭在脸上的眼泪,羞恼道:“胡说什么,什么中毒不中毒的?”

郑辰琮走上前来盯着她仔细打量:“瞧你这副样子,怎么不是中毒?你一个当大夫的,不能为自己号号脉吗?”说罢,用拇指在程柏蘅鼻下轻轻抹了抹,伸手给她看。

郑辰琮修长的手指上沾着半凝固的血渍,程柏蘅一看之下也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指抹了自己的鼻子,果然是鼻血。她右手搭在自己左腕脉上,只觉自己脉象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不大不小,节律一致,从容和缓并无异常。她道:“我脉象好得很,不过这几日休息不足,上了心火,流了点鼻血而已,刚才也不过是太困了睡着了,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郑辰琮指着案上写的字条给她看,道:“你是要吓死我吗?你看你写的什么!”

程柏蘅一看之下也不禁好笑,字条上写着这样几个字:“阿舅,毒已制成,效用……”之后便如虫爬一般歪扭了几下,还有笔滚落时染的纸上一片墨渍。

刚才,郑辰琮办完事情回府时,发现这边专门辟出来制药的小院中仍旧亮着烛光,问了守在外院的余管家,才知程柏蘅一直在院中未归,便与余管家一道进院来看。一进门看见程柏蘅伏在桌案上,鼻孔中有血流出,旁边还有一张这样的纸条,饶是郑辰琮经历了不少大事也不禁慌了神,吓得赶紧抱住她呼唤起来。因时近十月中旬,夜间气温已很是寒冷,程柏蘅熬药时衣着单薄,又脱下了外面的罩衣,此时只觉程柏蘅身上冰凉,郑辰琮更是断定程柏蘅中毒身亡,心中悲痛难当,只觉是自己没能照顾好这个心爱的女孩儿才致她香消玉殒,恨不得要随她一道而去。等见到程柏蘅尚能睁眼说话,这才喜极而泣,情难自抑捧着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又一口。

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郑辰琮和程柏蘅不由相视大笑,记起刚才郑辰琮那没头没脑的亲吻,只觉得羞赧难当,二人心中怦怦跳着,红了脸岔开了话题,眼睛也再不敢瞧向对方。

过了半晌,屋门被轻轻敲响,是余管家的声音:“程小姐,已近卯时了。”

程柏蘅这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慌忙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日我再来炼制一遍,这药效用就更好了。今日熬好的药我已经洒几滴在那红布罩的鸟笼上,蓝布罩的鸟笼不要滴,等我夜里再来察看。”

郑辰琮心中有些不舍,还是道:“我等你过来。”

程柏蘅方低了头去铜盆中洗了脸,又在镜前细细描画一番,麻利地妆扮成沈苓的模样。

郑辰琮看着她在脸上抹抹画画样子,回想着自己嘴唇触碰她脸庞的感觉,凉凉的滑滑的腻腻的,不禁一阵心摇神旌。

多亏夜已长,“沈苓”离开的时候夜色尚浓。郑辰琮立在院门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呆立良久。没有月亮,初冬的凉风带着几分湿意扑在面上,郑辰琮忽然记起那年除夕宴上,太子哥哥为自己赐婚时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只是那时自己尚未觉察,对阿蘅早已是情根深种。还有不长时间,她便要随赵卓前去西羌,他知道这个姑娘对赵卓并无男女之情,是为了两方联盟才愿意与赵卓成亲。可赵卓并不是这样的,郑辰琮能看得出赵卓对程柏蘅早已倾心,他样貌、家世、功夫皆不逊于自己,与程柏蘅样样般配,可自己一颗真心难道就这样难以交付?郑辰琮慢慢捏紧拳头,明天,对,明天他一定要向心爱的姑娘说清心中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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