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架点满蜡烛的千头莲花烛台将室内照得亮堂堂的,郑辰琮趴伏在铺着柔软床褥的榻上,程柏蘅右手搭在他的腕上眉头紧皱。郑辰琮的脉象细速而微弱,口唇、面色苍白,皮肤又湿又冷,气息也很浅很弱。
程柏蘅轻拍着他的脸颊,道:“阿舅,醒醒,醒醒!”
郑辰琮费力地睁开眼睛,意识有些模糊,他嗫嚅道:“阿蘅,别走……”手掌摸索过来紧紧握住程柏蘅的手,眼睛又慢慢阖上了。
程柏蘅鼻子一阵发酸,强忍着眼泪道:“我不走,我为给你治伤。”手却被郑辰琮紧紧握住,抽不出来。
“别、别走……别走……”郑辰琮紧皱眉头有些躁动,胳膊撑着身子想要起来,不过身上无力,起不得身。
“我不走,我不走。”程柏蘅轻声安慰,眼泪终于还是止不住地掉落了下来。
随使团来京一直留在赵卓府上的王医官已拿剪刀将郑辰琮身上被鲜血浸透的衣袍剪开,露出三处触目惊心的箭伤,伤口外尚露出二寸许箭杆,王医官正犹豫着怎样将箭头拔出。这样的箭头上都有倒钩,若要硬拔定会造成更大损伤,但若是切开伤口取箭头,治伤的时间则会大大延长,以郑辰琮当下如此虚弱的情况来看,不知能不能够耐受得住。
程柏蘅单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陶瓶,拇指拔开瓶塞倒出四粒玄色药丸塞进郑辰琮口中。只是郑辰琮再次陷入昏迷之中,药丸从他口中慢慢滑落了出来,可他还是紧紧攥着程柏蘅的手。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手,有力地所握住郑辰琮的手掌替换出了程柏蘅的手。那是赵卓的手,他沉静的目光迎着程柏蘅:“阿蘅,还是你来医他吧。”
程柏蘅感激地向他点头,用手背抹去脸上泪珠,口述了一个药方,王医官便出门去取药煎药了。她取来一碗水将玄色药丸喂到郑辰琮口中,又轻轻推拿他颈间穴位,这药丸才算咽了下去。
这药丸镇痛效果极佳,待程柏蘅小心地取出箭头,郑辰琮也不过躁动几下。赵卓握紧他的双手,程柏蘅轻声安抚:“马上就好,马上就不痛了。”郑辰琮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包好了背后伤口,又重新清洗包扎了郑辰琮臂上、腿上的几处刀伤,将煎好的汤药给他灌进腹中。再次诊脉,发现他的脉象虽然还是细速,但业已平稳了不少。程柏蘅这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一晚上全力疲累感和惊恐感顿时上涌,她脱力般坐在床沿,眼前一黑险些摔倒。赵卓急跨一步扶住她的肩头,程柏蘅不禁“嘶”地吸了一口气,赵卓低头去看,只见自己手上也沾染了鲜血,出血之处正是程柏蘅黑色衫袍下的肩头,他立时惊呼:“阿蘅,你也受伤了!”
程柏蘅摇摇头,轻声道:“只是一点皮外伤,一会儿我自己包扎一下。”
赵卓看着程柏蘅泛白的面色,心疼道:“伤口在你肩背上,医官来不便为你医治,要不我来吧?”
程柏蘅羞赧退了一步,道:“你还是快出去吧,我自己一会儿就包好。”
赵卓口中应着,转头看见趴伏在榻上的郑辰琮,又走过去扶着他的头,摆向朝墙的方位,道:“他也不便的。”才走到门外,将门轻轻掩好。
程柏蘅走到桌前咬牙揭开伤处的衣衫,挑起炭炉上铜盆中的布巾,拧干后拭净左肩头处的血污,又取来金创药倒在伤上,随即用布带层层缠紧伤处。一切包扎妥当,这才开了门让等在门前的赵卓进了门。
赵卓手中托盘里是一盆红红稠稠的粥和两碟小菜,粥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甜甜的香味。程柏蘅奔波了半个晚上,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了两声。赵卓见她眼睛盯着粥,便笑道:“饿了吧?这四红益气粥熬得还不够火候,你先凑合吃上一碗吧。”放下托盘,又瞧了一眼郑辰琮,见他仍然头朝里安静地趴伏着,这才放了心,为程柏蘅盛了一碗粥端到她面前。
程柏蘅接过粥吹了两口便送进嘴里,不料被烫得“嘶嘶”直抽凉气,赵卓赶紧递过帕子:“慢慢吃,如果烫就吐掉。”
程柏蘅已经将粥咽下,她拿勺子搅着粥问:“赵卓,你就不问我们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投奔你吗?”
赵卓盯着她的眼睛温声道:“你若想让我知道,自会和我说的。无论你做什么,我也不会疑你。”
程柏蘅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们已经都完成了任务,都怪我多事闯了祸端。”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与赵卓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