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卓道:“我知道今晚你与馥阳住在宫中,此番来到我府上,定是在宫中遇上了麻烦。不过你不要太自责,如此危情之下你们二人都能逃出来,可见老天也是帮你们的。”
“可是我们这趟过来,会给你带来莫大的危险,而且四更前我还得赶回宫里去。赵卓,我能将魏王托付给你吗?”程柏蘅眼望着赵卓恳求道。
赵卓抓住程柏蘅的手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回去做什么?大不了明早卯时城门一开咱们便一道离开正京。”
程柏蘅轻轻摇头,道:“今夜若是抓不住闯宫之人,明日城门必定会加强守卫,你一个西羌王子一早出城定会引人怀疑。明日是馥阳大婚之日,他们怕半夜吵着馥阳会闹头风,自是不敢夜里搜永宁宫的。明早四更时分馥阳便要起身妆扮,如果一早发现我不在宫里,便会知道今晚闯宫之人是我。因知道你我的关系,定会搜查你的府邸,到时候不光魏王,就连你也是走不脱的。”
赵卓道:“我的宅子虽然新购不过几月,但已在府中建了密室,藏上百十个人也是没问题的。你既要回宫,便放心将魏王交给我吧。只是你,一切都要万分谨慎才是。”
二人正说话间,郑辰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继而只是身子抖动却咳不出声,脸色胀得紫红得如同窒息一般,程柏蘅一下跳起来察看他的情况。察知他被羽箭伤了胸肺,肺里伤口出血凝成血块堵塞了喉头,在此紧急关头,她毫不犹豫地张口含住郑辰琮的口唇,用力一吸将血块吸了出来,郑辰琮这才急促地边咳嗽边喘息着,紫胀的脸色也慢慢恢复。
赵卓见程柏蘅用口吸出郑辰琮口中血块,一时间如重锤击中心脏,坐在凳上动弹不得,心中只一个念头不断回旋:“难道他们二人真的互相倾心?”
当年他藏在午子山中之时,远远见过两回郑辰琮来看程柏蘅,二人虽口称舅甥,但行为亲密,如同挚友一般,也曾好一阵心灰意冷,只不过见两人来往并不多,这才慢慢消除了疑虑,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此次郑辰琮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还拉着程柏蘅的手声声唤着“别走”,他还是压下心中翻腾的醋意,帮程柏蘅握住他的手好为其医伤。程柏蘅今日数次为郑辰琮流泪,眼光也未有一刻离开郑辰琮,总是那么疼惜那么深情地望着他,而此时这番行为,虽为救人的情急之举,却见她没有半分迟疑、没有半分忸怩,一时间只觉心如沉渊底,窒息般的疼痛弥散开来。
程柏蘅将耳朵凑在郑辰琮的背上听他肺中再无积血,又再次检查了他背上的绷带,见包扎得紧实,刚才猛咳之下,伤口渗出的血多了些,但未湿透覆在伤口外的布巾,她这才放下心来,轻轻为郑辰琮擦净口角的血渍。
转头时,看见赵卓直勾勾地望向自己,面色青灰眼神呆滞,口唇轻轻翕动却无半点动静,也是吓了一跳,忙过去推动他的手臂,问:“赵卓,你怎么了?”
赵卓仿佛被程柏蘅的声音惊醒,他眼珠转动长叹一声,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吗?”
听闻他的问话,程柏蘅心中一已惊,搭在赵卓手臂上的手不由缩了回来,眼前这个男子几个月来毫无条件地信任自己,毫无保留地喜欢自己,而此刻的自己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捉住一般窘促。程柏蘅艰难地咽了口唾液,讷讷道:“赵卓,是这样的……魏王可能对我有一些心意……不过他是长辈,是我的叔辈,况且他已定下婚事,我们之间是绝无可能的。”
赵卓没有开口,静静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魏王的未婚妻子是战神袁大都督的爱女,在魏王假死所有人都劝她另择夫婿之时,她还甘愿守着婚约,住进魏王府为魏王守节。我想,待魏王回到汉中后,他们很快就会成亲的。而我……郑景儒已经答应我们十月十九离开正京,我想带你回汉中拜见我的父亲,再同你一道回到西羌。等明年,明年我及笄之后我便与你在西羌成婚……”程柏蘅剖白般将打算一一说与赵卓听,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五味杂陈一起涌上心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卓此时已不再纠结郑辰琮是否对程柏蘅有什么想法了,他面露喜色道:“嗯,我这些天一直在准备着行装,阿蘅你看还想带些什么,我去买回来咱们带着。”突然又面带羞赧地挠了挠头,“对了,初次上门不知程点检喜好,阿蘅你就与我说说,我好早做准备。”
程柏蘅却道:“赵卓,我们改日再谈此事。刚才我听到魏王肺中已无积血,现下看起来尚且平稳,不过他仍有性命之忧,你去请王医官过来照看着他吧,要是再如刚才一般被血块卡住,就请他如我一般为魏王吸出来。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就看今夜了。”说罢又过去查看魏王的伤处,只见未再有血渗出,又看魏王面色,被惊得浑身一颤怔在原地,原来魏王双目紧闭,面上竟满是泪痕。
赵卓见程柏蘅动作有异,忙问:“魏王怎么了?”
“没什么?”程柏蘅拿袖子为郑辰琮拭干泪痕,又将手指搭在他脉上,“我以为他又吐血了,不过是出了汗。”
赵卓跟过来看,一时未发现什么异样,便道:“没事就好,吓了我一跳呢。”
王医官就候在偏院中,很快就过来了。程柏蘅嘱咐了王医官几句,又去洗去了脸上残留血污,赵卓拿来一件灰鼠皮短斗篷为程柏蘅披上,又将那块令牌塞进她手中,道:“阿蘅你这夜行衣太过单薄了,今晚月色太过明亮,穿黑色不如穿灰色行动方便。”
程柏蘅再看了一眼郑辰琮,跟着赵卓出了二院,从侧门闪身出了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