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出尘,威严中带着一丝悲悯。
朝露像是被这样的目光穿透了,无处遁形。朝露笔尖一顿,也不管纸上晕开一大团墨,慌忙用袍角盖住伤口,生恐让洛襄看出她的腿不是爬墙摔的。那分明就是旧伤未愈。
是了,单单爬墙又如何会摔得如此严重。
可堂堂王女,跳舞为人取乐之事太过屈辱,她难以启齿。心中更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不想让洛襄知晓自己竟落魄至斯,已成玩物。
朝露不言不语,敛神在黄麻纸上继续书写。最后几笔收束,点墨在一撇一捺间凝结。朝露将黄麻纸推至洛襄面前。
洛襄眉头轻蹙,缓缓捻起了佛珠。目光下移,最后落在纸上“王殿布防图”五个大字上,他面色一沉,抬眸,头一回直视眼前的少女,漆黑的眼瞳敛着摄人的锋芒。
无声的沉默里,唯有风过经幡的响动。
良久,他缓缓道:
“你的条件。”
朝露攥紧衣袖的手终于松开。她深知洛襄一向洞察秋毫,她的心思瞒不过他,她也不再弯弯绕绕,径自摊牌直言道:
“我需要佛子在城外的百万僧众,与我里应外合,攻陷王庭,杀我叔父,再助我三哥夺得王位。”
待她三哥洛枭顺利逃脱,必会想方设法来乌兹救她。有他和佛子之力,不愁这乌兹王庭不是囊中之物。
洛襄却摇了摇头,淡淡道:
“不可。”
朝露一愣,不顾腿上伤痛,快步走到他面前,愤声道:
“襄哥哥!你也知道新王这王位来得不正,父王是含冤而死,何以不能报仇雪恨?”
洛襄看也不看她,目中空空,回道:
“我已遁入空门,当守佛门戒律,不得干预俗事。乌兹王权纷争,我无意牵涉其中,更不想见王城血战,生灵涂炭。”
朝露冷哼一声。
这不就是等同于说,乌兹王庭,国仇家恨,与他有什么干系。
她拂袖道:
“叔父篡权夺位,又害死我父王,这一笔血债,我无论如何都要清算到底的。你身为佛子,也被他幽禁于王庭,日日或有不测,你难道就不怕吗?”
洛襄神容凛然,摇头道:
“是我甘愿入局,无悔,更无惧。况且,此债为何要以满城无辜受戮的百姓来偿?若是如此,我宁可永困王庭。”
“你甘愿永困王庭,可我不愿!”朝露气急,不敢高声被人听到,只得咬牙反问道,“哪怕千万人受难身死,乌兹王庭血流成河,又与我何干?”
沉寂已久的佛殿静了一刻。
洛襄全然回过身来,用同样空寂的眼转向她。
“看来我昨夜劝诫,毫无作用。”他面露失望之色,望着她道,“女施主杀心太重,执迷不悟。道不同,不足与谋,还请回吧。”
他冰冷而沉静的目光扫过来,朝露只觉前世种种为人鱼肉的记忆再度涌现,历历在目。她浑身颤栗,胸前起伏,悲愤交加,冷笑道:
“我就是杀孽深重,不肯悔改,那又如何?我只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我错在何处?”
见他闭目不答,朝露反倒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