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扬起下颚,修长的脖颈伸直,显得不可一世却又脆弱易折。她后退几步,立在二人面前,忽然娇声婉转,道:
“哥哥方才不是想问,我这腿伤是如何得来的吗?”
她一把撕裂了裙摆,露出伤痕累累的脚踝,道:
“你且看清楚。”
她俯下身,略微颤抖的手指一一抚过纤弱不堪的小腿,直至尚有青肿溢血的踝骨,一字一句道:
“这上面的筋骨,是我自己,生生扭断的,每一寸皮肉,是我自己,亲手割裂的。”
朝露忽而轻轻笑了。笑得一如既往地明媚动人,风情万种,樱唇檀口里吐出的,却是最为惊惧骇人的言语:
“因为我不想被人逼着跳舞,日夜沦为为人赏乐的器具。”
“为了不让他们看我伤好之后再让我跳舞,数十日来,每每骨头稍稍长好一些,就要再扭断一回。”
皮下白骨,筋肉相连,一次又一次被迫分离。伤好之后,她从此不可再如从前那般作脚尖旋舞。
加之前世今生,此痛此苦她一共经受了无数回,每每忆及,心中杀意,不可抑制。
谁会想到,外表风光无限的乌兹王女,内里有着一颗早已腐败生疮的心呢。
此时此刻,日阳高照,佛殿光明万千,满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各方神佛,只静静观望。
佛子立在其中,同样低眉颔首,沉默无言。而她,如同深陷泥淖里的死物,仰望着他高高在上,勘尽她的苦难,却无动于衷。
朝露唇角勾起,故意轻佻地扬了扬眉,问道:
“折骨摧心之痛,日夜如受焚烧之苦,佛子可曾体会?”
未等他回答,她便嗤嗤地笑了起来,一双美目,满是讽意。
“不,你不曾。”她收了笑意,冷冷看着他,道,“因为你高坐神坛,生来就是佛子,又怎知被你踩在脚底下的天下世人疾苦?”
“说什么佛渡众生,不过都是择人而渡罢了。”
朝露直起了身子,断然收手,裙摆垂落下去又散开来,又再度全然遮住了踝骨。仿佛一切的丑陋和不堪从未存在,烟消云散: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就算无人相帮,我自会另寻出路。”
语罢,朝露转身就走,看都不看那两人是何等神色。她不愿看到无谓的怜悯和同情,于她的境遇,毫无用处。
才迈出几步,却不料被佛龛上迤逦在地的经幡绊了一下。她不防,跌倒在地,剧烈的痛楚再度袭来,硬是将她逼出了几滴泪,在眼眶打转。
她轻“嘶”一声,又羞又恼,愤然随手一抓,扯去了佛龛上供奉的经幡。
殿内又陷入了幽静之中。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轻轻拂动头顶连绵的经幡。
经幡上绣满救世佛经。因而有人曾说,风动经幡一次,正如口诵经文一回,是天上神明赐给凡人一次祈愿的机缘。
可从来没有神明回应她的所求。
朝露双手撑地,挣扎想要爬起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散落在地的经幡拾起,缓缓递至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