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臣看了一眼雾气迷蒙的天,摇头笑了笑,没出声。一路上,江酒臣从小孩嘴里清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这人曾经是朝廷里的一个武官,得罪了朝廷的鹰犬,被流放,途中多次看到官员欺压百姓,心中愤然,就在临江城外的山头落草为寇。此人虽说为匪,却是个义匪,从不做打家劫舍的事情,临江城的太守昏庸无能,朝廷没下旨,他就也没动过剿匪的心思,只求个繁荣富贵,不愿节外生枝,他那儿子是个二世祖纨绔,强抢民女,逼死了那一家老小,事出了还不到三天,这二世祖就死了。这事怀疑不到旁人的头上。城隍庙破破烂烂,大门洞开,江酒臣随着小孩走进去,里面挤着许多乞丐和流浪的小童。小孩朝一个破布袋子走过去,朝江酒臣摆手,小声说:“你怎么还不走。”江酒臣四处打量了一番,坐到那小孩身边去,说:“无家可归的人都可以住这里,我怎么就不行?”小孩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衣衫打扮,虽不是富庶子弟,但怎么也不像是无家可归的人,遂问:“你胡说,我白天还看到你买了肉包子呢!”江酒臣笑笑,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再抽回手的时候,手心里赫然躺着一个铜板,小孩一愣,去摸自己的腰间,伸手要夺,江酒臣攥紧手心,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是小贼!”那小孩要跳将起来,“我不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旁边的人翻了个身,江酒臣对他“嘘”了一下,说:“别嚷,我不是坏的贼,真的。”他说着把铜钱塞到小孩手心里,对他眨了眨眼睛,小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他的糊弄,犹疑道:“当真?”江酒臣点点头:“没看我还给你包子吃呢吗。”虽是消息又断了,但江酒臣还是不肯死心,按照惯例,他会在这里再停留一段时间,但愿还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小孩挺好玩的,这歪风邪气的世道,心思这般纯挚的,哪怕是小孩也不多见了。江酒臣用半个时辰给小孩瞎讲了一个身世凄苦的故事,果不其然收获到了小家伙的同情心,他告诉江酒臣,自己对临江城很熟悉,可以一边找爷爷,一边帮江酒臣找生计。“还有,我不叫小孩,我叫赵怀明。”一番嘱咐临了,小大人似的小孩对江酒臣说。江酒臣笑笑。次日一早,小小的赵怀明醒来的时候,自己新收的小弟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他打了大大的哈欠,哒哒哒地跑到了集市上,虽然没有大人照顾,但他是不愁生计的,之前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靠卖竹筐谋生,他虽然小,但是很机灵,竹筐编得可好,还会做草帽,他爷爷不见了这一周他一直都靠这个吃饭,可是爷爷留下的竹篾不多了,他一个小孩子,砍竹子还是很费力的,正好新收了个小弟,他本来打算要他帮他砍竹子的。等他攒够了盘缠,就出城去找爷爷,还要顺便帮那人找他那个喜欢乱跑的好朋友。小孩觉得那人是在唬他玩,他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有个能当将军的朋友的人,而且哪个大将军会成天到处乱跑呢?他知道好几个将军,爷爷给他讲的话本里的,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问,那人也只是笑,说:“对啊,可是将军一旦乱跑了,就天涯海角,哪里都找不到了。”菜市口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官府给收走了,他不想那尸体被扔到乱葬岗上,可是自己一个小孩子,也做不了什么。他在闹市上找到了江酒臣,这个人果然是个心术不正的小毛贼,把城隍庙里面的一个破桌子搬了出来,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块黄布,竟然装起了算命先生。小孩哒哒哒跑过去的时候,江酒臣正拽着一个姑娘的手给人家看手相,小孩比桌子没高出多少,照着摇摇晃晃的桌子就是一脚,气得小脸通红,骂道:“色胚!”江酒臣一扬唇角,对面那姑娘竟是笑起来了,赵怀明更是生气,说:“大骗子,我不许你骗钱!”他说着想要那个漂亮姐姐走一边去,谁知道人家还不信他。“老江湖”终于见到了江湖险恶,最后气得都快哭了,一扭身跑走了。身后有脚步声,一个人坐在他旁边,小孩不想理他,就听江酒臣笑了笑,说:“我没骗钱,我真会看手相。”小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信?”江酒臣把赵怀明的手拽了过来,笑眯眯地说,“好,我来给你看一看。”小孩手心一展开,江酒臣就是一愣。小小的脏兮兮的手掌,生命线短得不像是真的。小孩见他脸色认真,信了三分,问他:“那你说……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