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欠……”谢珧手捧青瓷碗又打了个哈欠,惹得对面的陈婵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谢珂看着这姐妹俩,还是忍不住敲敲拽了拽谢珧的袖子:“珧儿,珧儿,你们俩昨夜做什么了?怎么今日一个赛一个的没精神?”
谢珧握紧了手,指甲在手心掐出了红印,才勉强提起精神。
“什么,做什么?自然是……啊……睡觉了……”声音仍旧黏糊糊的,像一块糍粑。
谢珂偷偷笑了:“你们两个啊,从小就是这样。几次去东仑郡都要时时在一起,背着人也不知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你瞧你这个样子,你说你昨夜去做贼了,我还信些。”
谢珧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却仍皱了皱眉:“谁叽咕什么了?我不过,啊……欠……”
坐在堂上的范老夫人早已看见姐妹俩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便放下碗筷:“珂儿,珧儿,你们两个做什么呢?饭也不好好吃。”
谢珂忙噤了声,只道一句:“回祖母,珂儿吃饱了,只是见珧儿不知怎么,”含着笑睨了谢珧一眼,“今日没什么胃口。”
范老夫人往几上一看,果然见几样东西都没动筷子,便问道:“珧儿,你今日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珧正迷糊,还以为是谢珂又同她说话,便懒懒回道:“谁去做贼了?我没有……”
这一下牛头不对马嘴,惹得堂中之人都笑了起来,范老夫人高声道:“谢珧!你何时去做贼了?!”
谢珧听到有人呼自己的名字,浑身颤了一下,险些没捧住碗,陈婵也是一个激灵,二人一同看向范老夫人,眼神却仍不清明。
范老夫人看了两人一脸睡相,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你们俩啊,虽是许久未见,自有话说,可也不该忘了睡觉,这一日日的连饭都不知道吃了。若不是你们现在都大了,也都是知道分寸的人,我定要以为你们姐妹俩闹了半宿,哭了半宿呢。看这眼睛,都肿得跟桃子似的。”
谢珧陈婵二人此时方醒神,默默对视一眼,撇了撇嘴。
这点儿举动自然逃不过范老夫人的眼,便笑道:“罢了罢了,你们相见也难,我也不拘着你们,快些吃完,你们自玩你们的去,我也眼不见心不烦。”
谢珂道:“哪里的话,我们自然是想陪着祖母的,只是这两只小瞌睡猫,”她伸手点了点谢珧和陈婵,“若不快些冰冰眼睛,只怕就要肿得看不见东西了。”
谢珧正忙着喝粥,空不出嘴来,只能狠狠睨了谢珂一眼。
谢珂看见了,又向范老夫人道:“祖母您瞧,珧儿虽不吃饭,可是要吃了我呢。”
老夫人笑道:“珂儿不怕,有我护着你呢,不必怕她!”一时间又是一片笑声。
饭毕,谢珂拉着谢珧和陈婵回了自己的青梧院,拉着两人跪坐在席上,又吩咐人现提一桶井水来,自己则找出两方干净的帕子,捧起陈婵的脸凑到窗边看。
时节已近五月,天气愈发热了起来,连日头都越来越亮。
日光照过院中梧桐又透过窗纸进来,在人面庞上勾出几片心生桐叶的影子。一缕香烟正透过香炉顶上的镂花袅袅而上,散在日影里。
谢珧看着阿姐和表姐相对而坐,屋中满是阿姐身上熟悉的馨香,身心皆是熨帖。因昨夜几乎彻夜未眠,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凭几上打起盹来。耳边低低的语声渐渐模糊,融在初夏的风里,也听不清楚了。
混杂着语声的风吹过周身,托在她胁下,带着她飞了起来。她隔墙看到了素月扶着祖母在园中散步,眼中却含着隐隐的担忧;也看到父亲在府衙中看新送来的公文,主簿在一旁说着什么,父亲的眉头越皱越紧;一路经过闾都,俯瞰着北周都城和其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中有一队迎亲之人格外热闹;又经过浥阳,看到兄长的身影被灯烛投在覆雪的营帐之上,几声咳嗽透过营帐传至耳中;其后游至覃州,看到谢珣正行在山中,因山路崎岖,少年只能牵马而行,时不时踩到青苔便滑上一脚,踩落几块碎石。
这一切都似在眼前,而谢珧只是看着,没有想着说笑逗祖母开心,没有想着趁机看一看是什么让父亲如此烦闷,没有想着去看一看那花轿中坐的是谁,没有想着劝兄长早些安睡,也没有想着去拉弟弟一把。
脑海深处依稀有一个人的轮廓,袖中透出的暗香让她觉得熟悉。
那人伸出微凉的手指,用刀锋抵着她的脖子,可她并不觉得害怕。
所有这些事,都与她无关。
而她也忘了她是谁。
“珧儿,珧儿!”一个声音将她拉回地面,撑着脸的左手失了力,她差点撞在凭几上。
听到一阵笑声,她还有些懵懂,看过去人影都有些模糊。过了一会,她才想起自己是谢珧。
她抬起手笑着揉了揉太阳穴,口吻有些抱怨:“你们就知道取笑我。”
谢珂和陈婵相视一笑,谢珂道:“我们哪敢啊,我是来替女公子敷眼的。”说罢,将一方手帕捂在谢珧眼睛上,谢珧被冰得一个激灵:“这是井水吗?竟然还这么凉!”
谢珧目不能视物,只听到陈婵说:“是啊,珂姐姐叫人现提的水,都已经换过一次了。我觉得倒是真消肿呢。”
谢珧苦笑:“不止消肿,还提神醒脑呢,方才真是吓我一跳。”
谢珂笑道:“知道就好,让你今日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