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开始时,她身体不适,并未出面,可我出手后,她便第一时间冲出稳住局面,令在座宾客不致混乱,比同在宴上的谢珂反应还快……”
长公主打断燕芜的话:“我虽让你查探谢氏底细,可你也不该闹出这么大动静,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多谢母亲关心,便是没有母亲相助,女儿也可全身而退。何况,女儿一直觉得,情况危急之时最能看出一个人能力几何。母亲既然要女儿在最短时间内探查谢氏的底细,若不探骊,又怎能得珠?”
长公主听出了话外之音,道:“为人父母者,岂有不为子女着想的?只是有些事,事前不便说明。”说着随手掀开一旁的香炉,“这香乃是流波郡进贡的‘沁罗香’,沾衣后十五日余香不散。这香稀罕,都是从宫里赏下来的,闾都城中能得的人不多。连我也不常用,你临行那日,我专门点了,为你送行。”
说罢抬头看着燕芜笑道:“你是我的女儿,探查不清又有什么关系?还是保重自身才最要紧。”
燕芜几乎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担忧。可她知道燕芜对风雅之事一概不知,却用了这种方式来暴露她的踪迹。而这线索又是如此隐秘,若不是遇到谢珧恰好闻了出来并点破,她怕是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燕芜笑道:“母亲费心了,只是女儿对这些事一向不够上心,若非谢珧提醒,便白费了母亲的苦心。”
“这位谢珧女公子倒是有趣。见多识广,又机灵敏捷。”
“不止如此,她还胆大包天。”
“哦?”长公主端起茶杯,终于看向燕芜。
“上面的话,是女儿用刀抵着她喉咙说出来的。”
“不许伤谢家人,我是怎么同你说的?”
“女儿不敢不听母亲的命令,可谢珧是自己找上门的。”
长公主不语,燕芜便继续:“寿宴当天我出手时本未想伤及谢瑛,可掷出的暗器却被人打偏,反倒伤了他。谢瑛自回府便一直未与我照面,反倒是谢珧曾安排舞姬行程,与我也不过一面而已。寿宴上我出手后,众人皆后退,独她一人上前来,必是早有准备。想来是那沁罗香被她认出来,才提前防备。”
“前日谢瑛启程回浥阳,那谢珧自己追出了城门,女儿便跟了过去。她又故意在潆水边徘徊,分明是将自己当做饵料,想引我出去。女儿将计就计,带她到水边洞穴查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母亲的一番好意。”
“你是如何问的?她又是如何说的?”长公主直视着燕芜双眼。
燕芜亦不畏惧:“女儿问她如何知道不会受伤?她说我是仁义之人……”
长公主闻言轻笑:“她倒是看得明白。”
燕芜绷紧了后背,不知为何母亲也会这样说。
“罢了,你继续吧。”
“其后,女儿问她是从何时得知女儿身份的。她说是闻到了我身上的香气与众不同。”燕芜并未全然据实相告,只等着母亲反应。
长公主寸余长的指甲轻叩在案几上,似是在思量什么。
片刻后看着燕芜笑道:“若是如此,这谢珧倒也坦诚。”
“生死之间,何人敢不坦诚?”
“只是过于坦诚便失了趣味。也罢。”长公主将杯中残茶泼至炉中,灭了火星,“阿芜你这几日奔波也累了,先回府歇着吧。”
“是。”燕芜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服侍长公主的玉芝轻步上前,双手捧过一封信笺,呈至燕芜面前。
“这封信,你回去送到吴太尉府上,要尽快。”长公主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那位谢珧女公子,长相如何?”
燕芜一向不在意人之外貌,陡然一听,倒有些愣了,仔细回想了半刻,才记起潆水边如鹿一般轻捷的步伐和映着水光的一双眼。犹豫了半晌方道:“像,一头小鹿。一双眼睛十分灵秀。”
长公主却不接话,重拿起刚才搁在一旁的佛经低声读了起来。
燕芜行了一礼,双手接过信封,放入袖中,转身出去了。
屋外日光正好,照得人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今日何日。
“无量万亿百千劫前,世尊为鹿,常行婆娑林中,护无数无边众生……”这段故事她已读过无数次,可她仍旧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世间真的有转生为鹿的佛陀,救人于世间疾苦。
若当真有因果,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竟要遭受这样的惩罚?
她找不到答案,只能一直念下去,直至寻到那只或许可以解脱她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