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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译文品卷一 闺房记乐(第3页)

芸止住笑说:“佛手是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茉莉是香中小人,必借人势才能挥发,所以茉莉香气便如小人献媚一般,是在耸肩谄笑呢。”

她的比喻实在是新妙,我借势问她:“如此说来,你为何远君子而近小人呢?”

芸说:“我呀,是笑君子爱小人呢。”

这倒好,我成了佛手君子,她成了茉莉小人,我爱她,倒成了她取笑的借口了!好个伶牙俐齿、聪慧敏睿的芸呀!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更漏三声。忽见风扫云开,一轮明月自云端涌出,顷刻银辉洒地,万物朦胧。我和芸的心结也顿然而解,于是欢喜地将酒杯斟满,倚窗对酌。

酒未三杯,忽听桥下“哄”地一声响,像有人突然自桥上堕入水中发出的声音一样。我起身倚在窗口向外细细察看,却见水上波平如镜,并不曾有什么落下,又听得河滩上有只鸭子“呱呱”叫着向远处逃窜而去。我知道沧浪亭畔历来有许多溺死鬼的传闻,怕芸胆怯,也不敢说与她听。芸惊诧地说:“咦,这声音从哪里来的呢?”说完不禁毛骨悚然,打起了寒战。我急忙关闭窗户,将酒菜收拢回到卧室。

室内烛光微弱,罗帐低垂,一时间竟是杯弓蛇影,惊魂未定。我与芸赶快挑灯入帐,刚一卧下,芸便忽冷忽热,发起了高烧。随后,我也高烧不止,一直病了二十来天。这真是所谓“乐极生灾”啊,大概也是我们不能白头偕老的先兆吧。

八月中秋,我的病也大致痊愈了。想到芸自嫁入我们沈家已有半年,却从未去过沧浪亭,于是中秋这天,我让老仆与守门人约好,暂时先不放闲人进去,等我携芸去沧浪亭赏月游玩。

暮色四合之际,我带上芸和我的小妹,分别由女仆和丫环扶携着,一行人向沧浪亭走去。老仆在前做向导,过石桥,进园门向东转,穿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便进入亭园之中。沿途叠石成山,林木苍翠,一派蓊郁葱茏。沧浪亭在一座土山之顶,沿着山路石阶登至亭心,极目远眺,方圆数里之内皆可尽收眼底。只见炊烟袅袅升起,晚霞灿若铺锦,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晚秋暮景!隔岸便是“近山林”,是当地官宦聚会宴饮之地,彼时正谊书院尚未创建。我们在亭中铺上随身携带的毯子,大家席地围坐,吩咐守门人为我们煮茶续水。

不多久,一轮明月升上林梢,夜风徐徐而来,只觉袖底生风,惬意之极。沧浪亭内,月映波心,一片宁谧清和,似乎一切凡尘中的忧愁俗念,在这明月清风之夜,都已如烟散尽。

芸说:“今日之游,真的好开心。若能在这明月下驾一叶扁舟,在亭下水中随波往来,把酒赏月,岂不是更加快乐!”

此时已是上灯时分,想起七月十五夜那一场惊吓,于是不敢久留,相互搀扶着下亭归去。吴地有这样的风俗:中秋之夜,家家户户的妇女都会走出家门,结队而游,俗名“走月亮”。但此夜沧浪亭却是幽雅清旷,也不知是否太过清寂的缘故,反倒没有一个人到此“走月亮”。

我的父亲稼夫公喜欢认义子,因此我的异姓兄弟足有二十六人之多。我的母亲也有义女九人,这九人中,王二姑和俞六姑与芸的关系最为亲近。王二姑痴憨善饮,俞六姑则豪爽健谈。每次她们相聚,总将我赶到外面去住,她们三个女子同榻而眠,这都是俞六姑的主意。

有一回又要将我赶出去住宿,我便又好笑又好气地对她说:“等妹妹你回去以后,我便邀妹夫过来,一住就是十天,看你怎么办!”

俞六姑说:“那好啊,我也随他一起过来,与嫂子同榻而眠,岂不是更好?”

我被她激得一时语塞,芸和王二姑却相视微笑不语。

不久,我弟弟启堂结婚娶亲,我们只好腾出房子给他,搬迁至饮马桥仓米巷中居住。新居虽然很宽敞,但再也没有沧浪亭畔的幽静雅致了。

母亲诞辰那天,家里请了戏剧班来演戏。芸开始以为一定非常好看,所以对演戏非常期待。父亲向来没有什么忌讳,便点了《惨别》等一类悲伤的剧目,优伶将剧中人物刻画得非常逼真,在场观众无不动容。

隔着布帘,我见芸忽然起身离去,进了房间好久都没有出来,我便跟了过去,俞六姑和王二姑也尾随而至。进了房间,见芸以手托腮独自一人坐在镜匣旁边,神情甚为落寞。

我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芸说:“看戏原是为了怡情,但今天这戏看得着实让人断肠。”

芸竟是如此多愁善感。俞六姑和王二姑便嘻嘻哈哈地嘲笑她。我对她们说:“这也正常,她就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知妻莫若夫,还是我最了解她。

俞六姑问:“嫂子难道要一直坐在这里了吗?”

芸说:“等到有其他轻松一点的戏,我再出去看吧。”

王二姑听完,立刻出去请我母亲点了《刺梁》、《后索》等戏,又回转来劝芸去欣赏,芸这才渐渐展颜微笑,遂又开心起来。

我的堂伯父素存公去世得早,因他没有后代,父亲便将我过继给他。堂伯父的墓在西跨塘福寿山,即我们沈家祖坟地的西侧。每年春天,我必会带着芸去祭扫。这一年又到了祭扫日,王二姑听说墓地附近的戈园景色宜人,便请求与我们同去。沿途,芸见地下很多碎小的乱石上有苔藓的痕迹,纵横斑驳,非常美观,便指给我看,若有所思地说:“如果用这些石头堆叠假山盆景,肯定比宣州白石更为古雅别致。”

我仔细端详,那些小石确实极有特色,但要叠成盆景,恐怕不是一两块就能堆成的。于是我说:“想法确实不错,只怕像这样有型的太少了些。”

一旁的王二姑接过话说:“嫂子果真喜欢,我替你来拾。”

于是她向守墓人借了一只麻袋,一步一步地迈向前方,仔细地捡拾起来。每寻得一块,我说“可以”,她便收进袋中;若我说“不行”,她便随手扔掉。不一会儿,王二姑便累得粉汗盈盈,提着袋子回到我们身边,娇喘吁吁地说:“再要拾的话、一点力气、可都没有了。”

芸一边挑捡,一边淡然自若地说:“我听说收获山果,是一定要借助猴子来帮忙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哈。”王二姑虽然痴憨,也听出芸在戏弄她,于是撮着十指作哈痒状,作势向芸扑来。我连忙横在中间阻挡,一边责备芸说:“人家劳累你安逸,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取笑妹妹,难怪她要生气了。”

为满足王二姑的心愿,回家途中便去了戈园游玩。正值春深,只见满园嫩绿娇红,百花竞艳,煞是好看。王二姑素来有些痴憨不敏,见花红草绿,姹紫嫣红,无法遏制自己的喜欢,于是逢花必折,恨不得将满园春色皆装入囊中带回家去。

见她如此不惜春,芸喝斥道:“你既没有那么多花瓶来养,又不能全部插在头上,你折那么多干什么?”

王二姑说:“花又不知道痛痒,有什么要紧?”

我笑着说:“将来要把你嫁给一个满脸麻子胡须的丑男人,为这些花泄愤出气才好。”

王二姑生气地看着我,将花掷在地上,又抬起她的金莲小脚,将花一一拨进池中,仍然余怒未消地说:“你们为什么这样欺负我!”

我们被她娇憨可爱的样子逗乐了。见她真的生了气,芸笑着又去哄她,片刻又欢笑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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