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兮坐在床边,笑着看向他。
“大人真是不走寻常路。”
谢征南倚着屏风,悠然道:“公主传书,不敢不来。”
凝兮笑笑:“麻烦大人了,是本宫该谢谢你。”
门外多人把守,谢征南虽为郎中令,却不可不顾皇命,堂而皇之从正门进入。唯有将在辰湖边巡逻的侍卫安排到别处,再趁着夜色不明,乘一小舟经辰湖而至。
谢征南道:“公主深夜邀臣,有何要事?”自收到那盒糕点时,他就觉得奇怪,凝兮公主与自己交情泛泛,缘何会在除夕送来贺礼?打开果然发现了一张字条。
“今夜雪色纯洁,又是除夕,本宫思乡之情实在难以自抑,无奈被关在这方寸大小的不忘阁,只能深藏思念,独自忧伤。”凝兮说得十分动人,她接着道:“在我们齐蒙,有一种神树名为嘉树。除夕之夜在嘉树下祈福,再折一片树叶,将心中所想刻在上面,最后埋进嘉树前的土壤中,就能保证来年顺顺利利,夙愿达成,此为齐蒙传承千百年的习俗。素闻宫中南角一处废旧宫殿前,恰好就长着一棵嘉树,大人神通广大,能否带本宫前去祈福,以解除夕之夜孤身一人独在异乡的苦楚。”
凝兮自知演技拙劣,谢征南又是个看起来就很聪明的人,恐怕不能轻易将其骗过。她的这番话中,习俗为真,嘉树为真,祈福为真,思念亦为真,纵使谢征南心有疑虑,也找不出错处。
谢征南静静看着凝兮的眼睛,并不言语。
这双眼满含希冀,明亮如皎洁圆月,清澈如盈盈秋水。恍惚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仿佛在某个辗转反侧的夜里进入过他的梦境。
“大人可是有所顾虑?”凝兮问道。
她的声音很悦耳,将谢征南拉回了现实。“公主所言,不乏道理。可臣为北恒之臣,当忠北恒之君,公主为何认为臣会同意?”
凝兮楚楚可怜道:“本宫当然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同意,只是心有此愿,必得一试。”
谢征南道:“恕臣无能为力。”于他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帮助一个异国公主违背皇上的禁足命令,的确没有必要。
见他不同意,凝兮上前几步,轻轻抓住谢征南的手臂,一字一句道:“本宫思乡念旧,神伤不已,骤得大人拒绝,实在忍不住大声哭泣,万一引来门口的侍卫……”
谢征南对她话语中隐含的威胁并不在意,“公主以为,臣有办法来到这里,难道没有办法封住侍卫的嘴吗?”
凝兮笑了笑,道:“本宫早就说了,大人神通广大,自然什么都能做到。只是本宫也有不得不为的理由,还请大人见谅。”她放开谢征南,又道:“晓之以情无用,大人亦无必须帮助本宫的道理,纵是袖手旁观,本宫也不能责怪。可大人既冒险深夜来此,不就是想知道本宫究竟意欲何为吗?”
“公主愿意直接告诉臣?”谢征南饶有兴趣。
“大人作为统领各宫的郎中令,对整个皇宫的安全负有最主要的责任。所以,若本宫有所异动,你一定会第一时间知晓,并倾力查探。”
谢征南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说。
“照本宫现在的处境,自然不可能像从前在齐蒙时一样,肆意自由,任性妄为。所谓祈福,不过是个幌子,本宫真实的目的大人早就知晓。”
谢征南道:“公主欲与齐蒙通信,臣自然不能应。”
“为何不能应?”凝兮知道,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最适合用的还是阳谋。她走到案前,取出夹在书页中的一封信,将信递给谢征南。“大人,您可以看看,这不过就是一封家书。皇上下旨不允本宫出入,却并未言明不能与家人传信。”
谢征南看着纸上的内容:
阿弟,年关已至,白雪静落,一切可都如往日般安宁?
天气渐寒,冷风淅淅。太医院的韫太医行为端正,医术高明,蒋太医心思细腻,尽职尽责。御膳房的林御厨酸甜苦辣,样样精通,所做菜式巧妙味绝,新奇稀罕。阿弟务必记得准时服药饮,努力加餐饭。
阿姐远在千里之外,心中万分挂念,然大道当先,不可忧思胡为,唯愿阿弟身体康健,齐蒙百姓和乐美满。
转眼立春,春花尽绽,漫山遍野,寒冬终将过去,两地同心静待。
勿念。
这的确是一封很普通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