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朝颜坐上马车,她仍处于一片迷迷瞪瞪的状态。嘶~她到底是怎么被昙曜骗上来的?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昙曜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马车一路驶出城门,经过一条林间小道,停留在青峰山的山脚。银白色的瀑布自高山滚落,清澈的水流汇入两山间的湖泊,湖面倒映着两岸的翠绿,风自林间起,好一片清凉又舒爽的宝地。朝颜看向竹林前孤零零的小木屋,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是三年前她让人搭建的,用于存放她垂钓的用具。不过木屋久无人打理,外墙的木材已有些腐败,檐下的蜘蛛网上更是汇聚了不少虫中好友。化作俗人打扮的昙曜牵着她穿过竹林,来到林后的一片空旷之地。只见空地的东南角搭建着三间简易小屋和一顶草棚,屋子前方堆放着各式砖块木材,几名皮肤黝黑的木匠正撸着袖子卖力地忙活。而在木匠的身后,更多的工人聚集在一幢建筑上劳作。建筑的地基已然搭好,北面的墙体也有了半腰高。朝颜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建这么大的宅子?昙曜带着朝颜来到草棚坐下,变戏法般掏出数张图纸,一一展开铺在她的面前。“我记得你先前喜欢在此垂钓,便将这买了下来,依照你在中山的居所稍加改良,打算建一个我们自己的家,不知道颜颜可会喜欢?”“若是不喜欢也不打紧,我让他们依你的想法改建。”朝颜轻扫一眼图纸便看懂了,构建确实与她在中山的居所相似,但设计上更加精巧,面积也扩大了许多。“你…”朝颜看着昙曜想说什么,只听昙曜又说:“此处离阳平王府不太远,也还算僻静,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里。若是你想居住在城内,我亦在城内置办了一座宅子,哪怕颜颜想要去其他州县,我亦可随你而去。”“我想了一路,颜颜可是因还俗一事与我置气?”被人识破自己的小心思,朝颜慌忙躲开昙曜赤诚的视线,掩盖自己的心虚。见此状,昙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起身单膝跪到朝颜跟前,双手分别握住朝颜的柔夷。“我在颜颜心中竟是言而无信之人?”朝颜偷瞟昙曜一眼,嘴硬地答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昙曜哑然失笑,轻声解释:“我之所以未答应卢将军,是因为我不想入卢府,且我不认为让我顶替卢统娶你是上策,这毕竟是欺君之罪,此举对你、对卢统都不公平。”“我说过,我要堂堂正正地与你在一起,定会做到。”“那…那如果你方才说的住所我都不喜欢,我想住在王府呢?”朝颜问。其实她的意思是,如果我要你入赘呢?”昙曜领会到了朝颜的意思,笑着答道:“只要王爷准允,曜愿意。”“你…你之前不是拒绝了我爹?”“曜当时年少,误以为只有登上高位才能与郡主并肩而立。可经历这么多,曜私心觉得,没有什么比与颜颜相伴更重要。”朝颜的眼睛扑闪几下,她胸中的闷气虽去了大半,但嘴上仍不饶人。“你惯会事后找补。”“颜颜当真误会我了,这图纸绘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在武州时便已在谋划了。”“可玄高法师临终…我听说因为你没答应他,他死不瞑目。”昙曜的神色暗了几分,看起来有些犹豫。“这便是我要与你商议的事。”“你说过,我从未还俗,那昙曜便不能还俗。”“但是,邱曜却无需还俗。”朝颜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是邱曜?”昙曜挑眉答道,“颜颜目之所及,便是邱曜。”“啊?”朝颜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此举…“你是要当双面间谍啊?”昙曜被朝颜的跳跃逗笑,刮了下她的鼻尖解释:“白日寺院里的是昙曜,晚上回到家中的是邱曜。颜颜觉得,此举可行?”朝颜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按他的说法也没问题。史书没有记载邱曜的事,昙曜也确实一直在寺院诵经念佛,一切都能对得上,只是…“你这也是欺君啊?”“若是让陛下知情,便不是欺君。”“你的意思是,要让陛下默许你拥有两个身份?”昙曜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魏国不同于凉州,对僧人成亲之事本就苛刻,更何况是让郡主嫁给僧人,陛下定不会答应。”“但如果让郡主与普通人成亲,是不是会简单一些?”朝颜拧紧眉头思考了半晌,再次确认道:“你…不想还俗?”昙曜微微摇了摇头,“我既已在王爷面前许下承诺,自是要兑现的。但颜颜又说史书里我并未还俗,还在法难中有一番作为,这是我能想到的两全之法。”“以后昙曜只存在于寺院,出了寺院,便都是邱曜。”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那如果此举行不通,陛下不允怎么办?”朝颜问。魏帝甚至会因为昙曜的身世杀了他,又岂会允许这个荒诞的想法成真?“那我便还俗,以居家修士的身份助沙门度过法难,传播于世。”“你…想好了?”“想好了。”青年的脸上写着坚定不移的确定,从未有如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如何在二者间做出取舍。朝颜心疼地搂紧昙曜的肩膀,她最是清楚佛法对他的意义。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不愿让他为难,才会陷入无尽的自责与纠结。爱一个人,是希望他越来越好,而不是固执地将他绑在身边,让他逐渐失去独有的灵魂。她对他如此,他对她,亦是如此。“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昙曜。邱曜是对世人的托词,不是我。”“这事听起来很疯狂,做起来很有难度,但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我们姑且一试。”昙曜将朝颜抱得更紧了些,良久,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颜颜…不会不想要我了吧?”朝颜疑惑地直起身子,捧着昙曜的脸左看右看,奇怪,是同一个人啊,怎么今天总问这个问题。“你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昙曜覆上朝颜的手,脸颊在朝颜的掌心慢慢摩挲。“因为害怕再次失去你,怕梦境会重现。”“不会的,我们一定能改变结局的。就算不是为了我们,也要为我的父兄,你的同门。”“好。”昙曜不知道的是,朝颜不忍心让他还俗,还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私心。那就是——她不想成为阻碍沙门发展的千古罪人。就那谁谁谁和老和尚这样那样,还生了一个女儿被卖到红楼,事后被人写诗调侃了数千年,实在是奇耻大辱。朝颜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昙曜:“你这么做,问过佛祖没有?”“问了,佛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可以。”“出家人不能打诳语哦~”“昙曜、邱曜都不打诳语。”直至太阳落山,朝颜才被昙曜,哦不,邱曜送回阳平王府。刚跨过府门,朝颜混沌了许久的灵台顿时一片清明。她回头看向马车中昙曜的身影,一切都说得通了。邱将军之死过了二十多年,恐怕许多人早已忘了这号人物,更遑论他的容貌。阳平王夫妇有他的画像,卢老夫人是他的生母,他们自然能一眼认出。但其他人,诸如魏帝、卢将军、崔浩,他们或许还记得邱将军,但面对一个从凉州来的僧人,没有人会往那方面想。并且,昙曜有头发和没有头发的样子,确实判若两人。那么崔浩能猜到昙曜的身世,定是出在这身装扮上。-------一个突然掉落的后记白日里朝颜跟着昙曜去了青峰山,便派絮絮替自己去向安宁告假,说翌日再去找她。等朝颜回到院里,只见絮絮模仿着安宁的样子对她说:“哦,和曜师跑了?那没事了,我本来也是留她与曜师相见的。”朝颜会心一笑,她这姨母看着不拘一格,实际上心细如发,时刻惦记着她的那点事,她真该给她送点厚礼,好好感谢感谢她。朝颜见絮絮面容纠结,像是还有话要说,便问:“怎么了?还有别的事?”“主子,安宁公主还有话让奴婢带给你。”絮絮战战兢兢地说。“什么?”“安宁公主说,等主子的娃周岁宴时,她定要好好回报主子。”“害,我不过就是给表弟抓周添了个木鱼,不至于如此~~不是~瑞宝真抓木鱼了?”絮絮默默点了几下头,当时那场面可太吓人了。眼见小世子都要去抓毛笔了,谁知小手一转,抱住了旁边的木鱼,任谁逗他都不松手。永安王气得面色乌青,但碍于太子还在,当场没有说什么,据说事后把府里的管事小厮全打了一顿。她当时见情况不对,脚底抹油已经溜走了,愣是被安宁公主的人押了回来,警告她一定要把狠话传达到位。朝颜尬笑两声,宽慰道:“害,一个小玩意罢了,姨母何必那么认真。”“再说了,抓周也不一定会实现。抓木鱼又不一定会当和尚,万一将来做个手艺人,有一技之长不愁没饭吃。”“主子,您看咱们府上的公子,哪个靠手艺吃饭?”絮絮小声接话。“呃…也是,有个做公主的娘,怎么都饿不死。”:()求死女青年魏晋捣乱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