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光不禁佩服起这姑娘做事当差的全力以赴,看着她困惑的神情,他凑到她耳畔告诉她真相——那是阳宁神君。
元提惊讶了一会儿,再看那铺子里的伙计,对方亦步亦趋的跟在周清身边,帮着她忙前忙后,不仅不怕吃苦,有些劳累的活还要抢着来干,周清似乎也对这个谦和努力的年轻人很满意,即便对方才来了几日,她也将他当做了得力的帮手。这铺子上下齐心协力地应对着眼前的灾难,畏惧固然是有,可众人聚在一起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眼见着那边其乐融融一派和睦,元提终是站下了脚步没有上前,她看着毫不知情的周清和那“处心积虑”的阳宁神君,明知这或许是不对的,但还是放弃了阻拦。
“这样……也未尝不好。”她轻声自语,很像是在安慰自己。
阳宁神君选择以这种办法守护在周清身边,或许也是抱着重来一世的心思,而不是想要强取豪。他会不会因此认清周清不是卫缭鸾的事实,还是说,他早就认清了却还是想要选择这样的生活。
无论如何,现在能长久陪伴在周清身边,不顾一切救她保护她的人,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元提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从前她只想让阳宁神君远离周清的生活,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出现都不成。但是现在危难当前,她却想利用他这份情意来代替自己保护周清。
唯一能明白她此刻心境的只有游光,他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揽紧了她的肩膀,“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选择。”
能度过眼前的难关就是好事。
如今这样的形势下,谁又能说让周清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想起还有个担心她的好友,会比眼下的情况要好呢?
元提点点头,又远远地看了一眼好友的身影,还是坚定地走向了自己该走的路。
风雨未停。
回到鬼市的时候,任是如何小心,元提的裤脚还是像浸在水中似的全湿透了,怕她这个肉体凡胎淋了雨便染上风寒,游光提议去二十四客栈住上几日,元提想想那客栈里的汤池,并没有拒绝,但两人才走到那客栈的门口,便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还是那身鸦青色的单衣,宽大的袍子披在肩上,在风雨中被吹出一个消瘦的轮廓来。那竟是谢愿。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正为他撑着伞的年轻人,身姿挺拔,眉目俊朗,任谁来看都是一副愿意多看几眼的好相貌,可唯独对他自己而言是陌生得不敢多瞧的面孔。正是借用了沈夷肉身还魂的谢自。
乍一看到他们两人同行,元提甚至恍惚了一阵,半天才反应过来。
而谢愿也瞥见了他们,目光在她与游光之间晃了晃,竟转过身摆出了一副等着他们过来的姿态。
元提与游光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半分迟疑地迎了上去。
外面凄风苦雨,二十四客栈的大堂已经被客人挤满,他们四人踏进门之后便径直去了后院。元提能留意到,从大堂穿梭过去的时候,谢自的目光频繁地落在两侧的客人身上,他早已忘记了他曾经来过鬼市一次,还在惊异这地方竟然聚集了这么多妖魔鬼怪。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像许多赤霄派的弟子那样与妖物势不两立,看是多看了几眼,却没有多言。
相较之下,谢愿对这个地方还算了解,跟随他们来到僻静之处之后,还不等坐下便已经表明了来意——他竟是来助鬼市一臂之力的。
但游光并没有急着回答。元提便也趁着这个沉默的间隙打量起面前的人。许久不见,谢愿比上一次出现时要瘦了一些,脱下袍子后,那单薄的单衣下依稀可见尖锐的骨节。
但他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诡异的轻松和愉悦。
元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对方像是将自己紧紧包裹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中,但那屏幕又不算牢固,好似随时会破碎,这让他的一言一行都带了些无言的沉重感。
可今时今日,那沉重没了,悲色也没了。
元提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日子里便卸下千年的心防,直到又听对方开了口。
或许是因为游光久久未言,谢愿主动说起了自己如今的境况——眼下的他不仅将赤霄派交给了年轻一辈的翘楚,也为一度混乱的谢家选出了新任家主,现在两边都无需他去费心,面对人间这场大难,他随时可以出手一战。
“你想要以命护佑众生?”游光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见对方毫无掩饰的意思,便也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是想救济世人还是想死?”
以死来救度众生这件事固然是他们追求的“大道”,但是因果不得颠倒。为了死而舍命护众生,不过是一己私欲。
谢愿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神色淡然,坦然道,“我不是赤霄派的掌门,也并非丹穴山谢家的家主,只是谢愿。谢愿千年未负天下,也愿天下成全谢愿。”
直到此刻,元提才恍然发现,这个外人眼里已经性情大变的谢掌门其实骨子里从未改变过。千年的时光似乎磨平了他的性子,但却磨不平他心里的那份执念,他已经替张寄一守护了这人间千年……一千年啊,足够久了,他也该做回谢愿了。
而谢愿,早已不愿背负着这个人间前行,他想卸下这所有的重担,一身轻松的去寻自己的师姐。
元提原本还以为他存起那把“赤霄剑”是因为已经放下了过往,可此刻方知,放下过往与放弃现在的一切也并不矛盾。正是因为想通了,早已疲惫不堪的他才决定重新做一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