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龄眼见如此,心中不忍,但也不知从何处为盈盈说话了,除非开口劝陛下放弃继子一事。他默不作声,只能心里为盈盈难过。魏征也没说话,默许便是同意了。 萧瑀说道,“若充媛之子出嗣,做齐王亲生,也的确入情入理。陛下赏赐在华阴县的玉华宫所听闻之事,便不会再有传言了。” 此话确实说道了世民心里,让他主意定了下来。但他仍然需要大臣们再多给自己增加些信心,填上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背着手,在殿中踱步,来来回回,感叹道“朕实在是不忍心啊,朕再想想”。 深夜,世民来到了盈盈宫中,他准备告诉她他的打算。他许久没有踏入安仁殿了。明儿已经在里屋睡得香甜。盈盈独自一人在殿中撩拨着琵琶。他细细一听,便是《燕歌行》中的一段: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 这曲调愁肠百转,忧思无限,在这天阶凉夜,细碎磨人的秋夜与秋声里。世民站在廊下静静地听着。他很久没有听到这只为一人弹起的琵琶,也是只为一人所写的谱曲。他的思绪也难得这么安静,跟着这有些哀怨的声音回到了他和盈盈年少相逢的时候。 不过,他宁愿这记忆是模糊的,记忆越模糊,他就能越狠心。但事与愿违的是,他清晰的想到了他和盈盈在晋阳府里听曲的夜晚,当他听到“忧来思君不敢忘”一句的时候,眼眶湿润了。 他怎么舍得一再伤害这样善良的女人呢,世民突然被一阵不忍和自责淹没了。 难道他还能不懂盈盈对他的心意吗。他懂得。 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他怎能不知道盈盈对他那纯净、无私而深厚的爱呢。也不知怎么的,他如今倒是对自己没了把握,他需要她,但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爱。 他给她封号,赏赐,让她生了儿子,也让她受过,禁闭,如今更要让她难过。但是,他也想念她,需要她,甚至是仍然需要当年那个充满力量的,能让自己拥在怀里而不松手的女人。 他想到那一日李菁说过的话,盈盈不会伤害她,但却可以接受他肆意的伤害,因为所有的伤害都能到她为止。这难道不是他身边最稀少,最难得的吗。 世民想着,她终归会因为儿子,而和她们一样。争宠,名利,利用自己……若是剥夺了她的儿子,她会不会远离这些纷争,成为那个只为自己,或者是那个自己想让她成为的人呢。 世间有孤臣,那么有没有一种孤妾呢,孑然一身,只是永永远远的陪伴在自己身边……想到此处,一阵风凉,他咳了一声,心中仿佛落下一块坚硬的石头,能砸出不小的波涛。 盈盈放下琵琶,便出门来,看到世民来了。便向世民屈身,“陛下怎么来了。秋夜天凉,陛下怎么站在廊下?” 世民与她一同走进殿中,“你以前从不这样问,看来是朕最近来的太少了。” “陛下政务繁忙,还能来看望臣妾,臣妾不胜感激。” “以前你从来不说这样客气的话。” 盈盈笑道,“陛下请”,说着便为他端上茶来,在一旁垂手侍立。 “朕听你弹曲,曲中有怨,是再怨朕么?” “陛下这事从何说起,臣妾没有”“这曲中如泣如诉。朕听得出来” “陛下,臣妾只是弹了《燕歌行》古曲,并没有新添些什么。” “若深夜宫中女子都在此弹奏怨曲,朕的后宫岂不是夜夜怨声载道。” 盈盈听了一惊,发觉了世民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以前两人说话,世民从没有这样牵强执意的的时候。但又不好发文,便只能笑着告罪一声,“臣妾疏忽,日后再不敢夜弹此曲了,还请陛下恕罪。” 世民不答,过了半响,便说道,“丽婉近日通过内侍省给朕上表,说元吉之长女已到嫁龄。你说说看,朕当如何处置此事。” 盈盈一听,凡是世民提及有关元吉的事,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便忐忑的说道,“那陛下心中如何想呢” “朕现在问你,你说说看。” 盈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头,只能试探着说,“陛下宽仁,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她。” “朕已下旨,封元吉之女为归仁县主,令在朝中择门当户对之人聘嫁,勿要人因昔日元吉之罪而苛待了她,你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臣妾也替归仁县主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