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发兵的命令同时下达的,还有黑龙江将军、海参崴将军、盛京八旗军奔赴鸭绿江,并海面上的辽东水师威慑朝鲜。要老六、老十四、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一起回来北京的命令。
并且派遣老四走海路去宁波宣旨意。
派老庄亲王博果铎、平郡王纳尔苏统帅四省水师,钮祜禄家的法喀、瓜尔佳家的倭黑为副将陪同。
八爷在心里默默同情老十四。
九爷在心里默默同情老十四。
所有人都在默默同情老十四。
四爷一行人的快船到达宁波港口,远在南方的四位皇子听四哥读完圣旨,直接傻眼了。
胤禵踉跄起身,大喊一声:“我不信!”眼珠子都红了。转脸看向一个个水师将军、沿海地方官们,衙门里的丫鬟小厮们,最后落在他四哥的身上,可怜巴巴地确认地问:“四哥你说,刚那一定是假的,是不是?”
急切的模样要四爷微微同情十四弟一咪咪,但也只有一咪咪,一声叹息破碎在宁波港的海风里。
“十四弟,皇祖母的七十大寿马上到来了。姐姐妹妹们都去木兰,一家人在木兰聚首,汗阿玛要我们回去,一家团聚更重要。再说了打仗……汗阿玛的命令自有道理。”四爷瞧着十四弟要暴走的模样,强行拉着他出来衙门的屋子,到了他们临时居住的小院,淡淡地告诉他:“这场战事,我们都不能参与。”
“为什么?!”胤禵暴跳如雷,“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参与?”
四爷深邃精致的面容很是平静:“海洋打仗和陆地完全不同,当年元朝和日本打仗,明明要赢了,因为一场台风几乎全军覆没。海洋打仗,要的是熟悉海上气候的将士们,好比当年施琅攻打小琉球。四哥知道你想和将士们一起冲锋陷阵,但等下次机会。乖。”
不乖!
可是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胤禵说不出来。
他对海洋战争确实不熟悉。
他马上功夫好,也会游泳。但到了大海洋里需要的水里功夫,对比海军们一个个浪里白条,完全就是旱鸭子一枚。更何况对海上气候的把握?
兄弟两个的对视中,胤禵面对四哥自始至终的安然淡泊,撑不住眼泪哗哗地下来,哭着怒吼:“还有别的原因?我就知道这次南下不正常!”
“当然有。”四爷微微一笑,踱步走到窗边,清亮的目光望着秋天里南方特有的花木玲珑。“江南的摊丁入亩进展情况,我们要实际关注,而不是在北京听别人怎么说。日本和朝鲜一直在拉拢江南士绅,西洋人蠢蠢欲动,更有罗马教廷派来的势力,试图从精神上控制大清子民,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我就知道,要我南下就是当保姆的!”胤禵真暴走了。怒气冲冲地质问六哥:“为什么要我南下?为什么不是老十三?”
“因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十三哥来了,都知道是四哥来了,人人警惕。”四爷看着他,那目光甚至是难得的温柔。
那不能是九哥或者十哥?胤禵待要生气,突然一阵阵莫名的心虚,他也不知道他的心虚哪里来的。可他对上四哥那清澈包容的目光,他就是心虚了。
胤禵红涨着一张脸,一脸的泪也顾不得擦,只问他四哥:“汗阿玛要我们回去,不参与战事,还有其他原因吗?当年三哥和四哥年少跟着汗阿玛打仗,也只是跟着,不需要知道怎么打仗。”
“有吧。”四爷一怔,心头松松软软了下来,因为他年轻冲动热血的眼睛里的那份炽热。“这样……的时候,你参与战事,有了战功,前面年长兄弟们那?兄弟们都想要插一手,皇太子也想插一手,这仗还怎么打?自己人打自己人?”
胤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四哥,良久,良久,他感叹道:“原来问题在这里。可是将士们又能信得过吗?水师调动,不是小事。大清的军舰攻打长崎岛,打完以后那?当年施琅的水师攻打小琉球,后来施家在小琉球占据三分之一权利,俨然就是土皇帝。”
原来,十四弟还是有点明白轻重的,却也还是不甘心就此失去一次大机会的。十四弟一路南下,有多少公心私心那。人是有心的,懂得分辨真情假意、用情深浅。十四弟的心思太重了。四爷不想看到有一天,他不得不出手打压十四弟。
却不能不去想。
他悲叹一句,恻然回首:“海战不同于陆地战,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参战。可能也无法体会十四弟的心情,有些理所当然了。四哥和十四弟道歉。当年攻打小琉球,四哥因为同情姚启圣想要姚启圣跟着,汗阿玛就是想到了这一层。如今小琉球在几任巡视的治理下越来越好,施家的势力越来越低调不妨碍公务,难得十四弟今天也想到了。”
“姚启圣?”胤禵唇齿间郑重地呢喃着这两个字,目光中掠过瞬息的坚决,“既然四哥当年那么年幼都想到了,汗阿玛也做了布置。如今汗阿玛一定也想到了。庄王和平郡王平时并不领兵,但只要在,就能牵制住形势。四哥你和弟弟说实话,汗阿玛还要你做什么?你这次南下只是为了宣圣旨?”
四爷犹疑,面对十四弟祈求的目光,好似是耐不住心软了,终是说了出来:“我出发之前,汗阿玛说,两个相邻的国家,必然是要有一次战事决定上下,从根本上就是无法和平共处。兵法云远交近攻。与大清、日本都是!当年大唐和日本海战打赢了,日本臣服大唐几百年。元朝虽然因为台风近乎全军覆没,但是也打的日本不敢兴风作浪。大清和日本,早晚有这一战!既然国力允许,宜早不宜迟!”
“汗阿玛还说,摊丁入亩进行到现在,土地已经基本清查完毕,下一步就是安抚人心。噶礼出面主战,他平时就算名声再坏,也是大清对外的英雄了。这是形象转变,也是朝廷的形象转变。其次,舆论转变。江南的邸报处在各地方都准备好了,立即发起来舆论宣传。要老百姓知道,朝廷政策的好处,遇到的危险,军民一心,这才是最关键的后勤保障。”
四爷转身望着弟弟,眼中含了几不可察觉的泪意:“十四弟要建功立业的心意,四哥明白。可是时局不允许。江南的老百姓混混沌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一旦战争打起来,必然影响米价麦子价油价盐价,这些都是我们要做的。”他神情哀伤而坚强,“如果十四弟一定要参战,四哥写信和汗阿玛说。十四弟留在海上,四哥领着六哥、十六弟、十七弟回去江南。”
胤禵诚恳地扶着四哥坐下来:“四哥,我知道你最是关心老百姓。你坐下来,缓一缓,千万别激动。四哥,汗阿玛给你的两个命令,弟弟一定帮忙执行,等打了胜仗了,老百姓都明白事理了,获得实际利益了,看谁还能兴风作浪。四哥你就安心吧。”他凝视四哥片刻,手郑重地抚上四哥的肩膀,承诺道:“四哥,弟弟思考不周,总是要四哥操心。”他蹲下来仰着脸看着四哥,“弟弟出来一趟,无时不在想四哥。”
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么?四爷微微一笑,正如胤祚所说,即便十四弟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承认,因为面子和地位才是他所在乎的,其他人即便被算计的没有了下场又有什么要紧。
四爷惊喜至极,而这喜之后更有无数重的悲哀与伤感在澎湃。他温情地凝视十四弟,将胸腔内所有的复杂情感化作无比感动,道:“十四弟有这样的心,四哥就心满意足了。”
窗外阳光花木摇曳,阳光映上胤禵无比真挚的容颜:“等弟弟和众人一一道别,就随着哥哥弟弟们离开。”
胤禵去和将士们官员们道别后,四爷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胤祚和胤礼闻讯皆是欢喜。胤礼伤感道:“好不容易有了正式说法了。本想着只要能拦住出逃的士绅们就好了,那知道汗阿玛直接要打仗,我们也是风风光光地完成摊丁入亩。”
胤祚到底沉稳,道:“摊丁入亩完成只是个开头,以后的路千难万难,四哥可要有个准备。若太子和八哥知道我们的目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四爷微微沉吟:“汗阿玛要是铁了心操办起来,太子殿下和老八也只能听命令。怕只怕,太子殿下和八弟顺手推舟,表面答应,背地里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胤祚微微一笑:“眼下心思都在出兵西部上,我们这边猝不及防地要动兵,他们也要措手不及。其他方面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