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垂露对比武本身并没有多少兴致,但这次是她亲手绘制的“无阙”第一次大规模使用,比起赢家是谁,她更在意的是这些质在不同人手中的不同形态,唯有进行反复试验才能总结出影响特效显示的因素,譬如目前看来,内力是必不可少的驱动力,除此之外,还与武学本身的特性和武者的个人素质有关。
萧放刀说“替她看”,大抵是将台上发生了什么转述给她,但这些细节,她如何能说得清楚?
许垂露惋惜地叹了一声。
她等了片刻,萧放刀依旧不发一言,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
于是许垂露用手肘撞了撞身侧之人的胯骨。
萧放刀投来一瞥:“?”
“前面是何境况?”
萧放刀神情微妙:“原来你是真的想看。”
许垂露: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只是扯个幌子跟你客气一下吗?
“没什么可看的。”萧放刀眉尾稍扬,“谁输谁赢,早成定局。”
许垂露满腹狐疑:“你能预料——那你说现在场上二人谁会赢?”
她的视线虽被前人和高台遮蔽大半,但也勉强可从袂隙中窥见两道残影,战况胶着,这两人一时之间定难分高下。
“黑衣胜。”
萧放刀一语才落,台上便爆出一声长嘶,持子午鸳鸯钺的黑衣青年划开对手胸口布料,棉衣轻絮与刃口浊流一同涌出,被砍之人将那黑水错认成自己的热血,捂住胸口一面大叫一面滚下擂台。
何家耆老摇头击鼓,念出了胜者的名字。
许垂露惊诧回头:“宗主当真厉害。”
萧放刀手扶椅背,倾身靠近,道:“你想看的,回去后再与你详说,现在……”
“现在我更想知道宗主是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许垂露眨眼道,“宗主以为,下一局又是谁赢呢?”
萧放刀直起腰背,欣慰道:“你要看我是否每一把都能猜对?”
“确有此意。”
“那不如赌一把,你想用什么作注?”
许垂露没想她竟认真起来,讶然之余更有一分正中下怀的庆幸。萧放刀生性骄狂,尽管在旁人和自己面前表现不一,但这份韧性……或者,应称固执,是从来未变的。这当然不是坏事,可她这样滴水不漏,全无把柄可以拿捏,对自己而言,也决计算不上什么好事。
她支颐思考了一会儿:“若宗主有所偏误,那以后也不可指摘弟子的无心之失,若宗主说得都对,那弟子……我任凭宗主处置。”
这话说得刁钻,萧放刀猜错一次便要原谅她将来所有过失,至于其后的任凭处置却是含糊,便宜耍赖,怎么说都是个不亏的赌注。
萧放刀却一口应下:“好。”
其实在场武人皆有逞凶好斗之心,见人比武难免心痒,欲剖析点评一番,只是先前乱子闹得太惊人,叶窈态度也不甚明晰,他们不敢轻易讨论,今既无事,萧放刀又领了这个头,众人的低低私语很快就变成高谈阔论。
“这人看着仪表堂堂,怎么专攻人下三路?”
“你懂个啥,无故门人就是这么不讲规矩不守武德,否则名声能那么差?”
“是么……”
“这青戊弟子温吞得很,只避不攻,还在等啥?”
“人家专擅医术,哪儿能上来就砍杀?怎么也得——”
他后半句话被台上惊变堵了回去。
青戊弟子的尖头杵棍一改横持转扫的防御之态,忽似展翅金鸡向对方扑去,尖喙轻捷地在他胁下、腹股落下几啄,便令其四肢脱力,顿时跌跪在地。
那无故弟子撑刀而起,满心惊惶地抱拳认输。对方所点皆是自己旧伤未愈之处,甚有一处是他此刻才发觉多年来一直不曾痊愈的内伤所在。这说明对手在交手数招之后便已比他还熟悉自己的身体境况,弱点尽在别人眼中,还怎么打?
他落败下走,许垂露才瞥见这人的面孔,她记得他的画像,一是因为她与萧放刀算是与无故门有旧,不免多关注些,另一则是这画像已算英俊,至少不同于不破楼的那几个歪瓜裂枣的无故门人。想不到,这人看着甚有光环,居然败得这么快……
难道萧放刀真到了言出法随的无敌境界,她一开口,胜负便定?
“宗主对战局分判无差,定是看得心无旁骛,不漏一丝细节了,厉害厉害。”
这番意味不明的揶揄令萧放刀眉头微蹙。
“怎么?”
许垂露笑道:“没什么,弟子少见宗主为这些无甚紧要的人分神,觉得稀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