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拨出去,是漫长的等待音。
终于,听筒那边传来了低低的一声应答:“越总?”她的声音有点糯糯的沙哑,应该是正在休息,猛然被吵醒。
越嘉陵“嗯”了一声。
“您有什么事吗?”
背景音里,没有了患儿的哭喊声,只有一片寂静。虽然安静,但不大像家里的轻松氛围。他便问:“还在医院?”
“嗯。”
“孩子退烧了吗?”
“退下来一些,但还是低烧。”
“你呢,在做什么?”他把头歪在头枕里,余光扫到后视镜上的一点银白,就把目光挪过去,盯住那点月亮的倒影。
“我……刚才睡了一会儿。”
“嗯,”越嘉陵伸手去摸镜子里的月亮,“如果睡得不舒服,可以单独再要一间安静的病房。院长是我中学同学,不用客气。”
颜双意觉得有些奇怪,越嘉陵从前最不喜欢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往往说不到三两句就没了耐心,今天却特意打电话来,说了这么久。
但他语气格外平和,字字句句都是真切的关心,她也没办法拒绝这番好意,只好陪着他往下聊。
“照顾孩子当然重要,也别让自己太累。”
“是,我知道了。”
“工作上别太拼命了,你现在可是云深的未婚妻……”
话题终于绕回了正轨。
“能放过自己的时候,就放一放。”他的声音轻下来,像一阵春风那样,轻飘飘地从她耳边吹过,“我也打算放过自己了。”
颜双意不明白他的意思。
却只听见他又说道:“也放过你。”
月光从病房的窗户里透进来,打在她脚下。蓝幽幽的一抹月色,像小时候吃过的一种薄荷糖,沁人心脾的凉。
她低着头,好似在回味那种薄荷糖的味道,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齿颊之间都是冷而木的。
好在越嘉陵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你以后……跟云深好好过。他这个人老实,可能是少些情趣,但是很踏实。不像我……”
像他什么?他不说下去,颜双意大概也明白。
“还有,上次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帮你问过了,结婚之后……”他停顿了一秒,“先别急着要孩子,你的伤……还需要养。两三年吧,再要。婚礼到时候我就不去了,也不用给我发请柬,再见面……我们就是同事了。”
他的电话挂断得如此仓促,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双意甚至觉得,说到末尾,越嘉陵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不像是道别,更像诀别。
*
越嘉陵挂断电话,手机从垂在身侧的掌心里滑落下去,“当”地一声坠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月儿高高挂。
晴空分外明。
越嘉陵只觉得无力,忍不住在方向盘上伏下来。
他不觉得自己想哭。想哭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失恋时才做的傻事,他只觉得咽喉间有点辛辣,渐渐地,这股辛辣往上下蔓延。
顶到他的两颊、额头,滑落两胁、腹腔。
黑暗里,手机屏幕在脚下狭小的空间里闪烁起来。他没捡起手机,只是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陆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