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指了指剩下的几个石凳,示意崔叙坐下,“如今整个江南几乎都在那逆子的掌控之中,某也是有心无力。”
南王说起来宣城的事来头头是道,宣州是他的扈地,他身上还兼任宣州牧,对宣州不可谓不熟悉,“宣州守军不多,除了由南衙十二卫的鱼符调动的折冲府兵之外,其他的全在孽障的掌控之中,他换掉了某之前安排的校尉将军,某现在也无法调遣。”
一说到这件事,南王心都要碎了,早些年,他还掌握着南王府的时候,南王世子可不像现在这样偏执。
年轻时候的南王风流倜傥,处处留情,府中纳了不少妻妾美人,也生了好几些个子嗣,王府也是一个快活的小天地。
后来经历了大兴内乱、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等大事,南王年纪渐大,精力不济,便带着剩下的几个妻妾儿女来到了江南扈地,开始了晚年生活。
南王世子从小就心思细腻,他虽然聪慧不足,但胜在肯吃苦,南王想着天下已定了,他做个闲散的王爷也是够的,于是在几年前,便将南王府悉数交到了他的手里,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等南王察觉到南王世子有野心的时候已经晚了,宣州已经唯南王世子的命是从了,纵然南王有心制止,也无力改变局面。
“那为何不直接挑明呢?”窦玉成问道:“只要王爷挑明当年之事是个误会,南王府无心挑起战事,想来世子
应该有所顾忌才对。”
“要是这般简单到好了。”南王苦笑,“你们不了解这个孩子,他从小便是心思重,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就算某这个阿耶出面都没用,闹不好会适得其反。”
南王世子疑心重,小的时候因为才能不显,担心南王会另选子嗣袭爵,为此,他对几个弟弟都没有好脸色,时常私下做些小动作。
南王只以为他是年幼丧母,导致性子有所缺陷,但大抵不会差,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在将南王府交给他的时候,南王就将几个庶子分了出去,南王府也毫无保留给了他,对扈地诸事也不再过问。
不曾想,这些竟然成为南王世子野心的助力,也导致现在的南王只剩下一个空架子,除了跟着他的管事和护卫,其他的人没有一个使唤的动。
“某实在好奇,这个逆子的心里到底在想些甚?他这是要将南王一脉推进火坑!”南王眼泪气的都要掉下来了,这件事过后,南王一脉还能有剩下的子嗣吗?
造反夺天下,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即使他是皇亲,也不会有好果子,他拼了老命帮崔叙脱险,为的不就是能在之后保住南王府的一丝血脉吗?
窦玉成这小子说的对,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现在断绝关系,也许能叫圣人网开一面。
关于南王世子的想法,崔叙恰好知道了一些,当即将他在花厅中的话说了出来。
众人听完唏嘘
不已,连惊讶于“南王竟然是好人”的百里谦都忍不住感叹良久。
“糊涂!”南王蒲扇般的大掌狠狠拍在石桌上,“老子就知道这小子耳根子软,必是听信了谗言!”
石桌厚重,南王的一巴掌拍的桌子晃动了好几下,可见其用了多大的气力,真的是气煞他了,他为何要选这样的一个子嗣袭爵,他其余的儿子哪一个不能拖出来用用?
“知人知面不知心,习惯就好了。”窦玉成满眼都是同情。
南王一怔,突然觉得自己的被噎的厉害,这句话能这么说吗?
“哎!”南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发泄之后的无力感向他袭来,“都是某教导无方,不知他从哪里听说了当年的往事,当年先帝确实说了糊涂话,可某从来不曾怨过,如今天下太平,圣人仁慈,是上苍庇佑皇室才对。”
这就是说当年先帝确实做了承诺,还反悔了。
崔叙问道:“恕儿直言,世子这样想显然是受人误导,当年之事如何,在场众人除了王爷之外无人知晓,不知儿可能听一听?”
南王与崔叙四目相对,在他的眼中,南王只看到坚定和执着,他移开眼,“当年之事谁都不能说出个对错,先帝已死,某年纪大了也没那个心思,不管你信不信,某只想给南王一脉留个后路。”
这是要避开回答了,崔叙眉眼沉了下来,随即又道:“可若是世子事成,那南王府可得天下,岂不是
更能得偿所愿?”?“得偿所愿?没有愿,何来偿?”南王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某已到古来稀之年,见到了太多的大才之人,他们有的怀才不遇,有的自命不凡,能成大事者都是需要眼界和机缘的,某那愚蠢的小儿看不清,某还不知道吗?他以为他有几斤几两?”
对于自家儿子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别看现在的他风头无限,等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架不住一顿打的。
筹备多年又如何?拿下江南又如何?他的眼界太浅太浅,只看到一时的得失,全然不知他就跟跳梁小丑一样,任凭怎么张牙舞爪都无济于事。
南王是真正的皇室老人,年少时骑马上阵打天下,壮年时穿甲持枪守江山,等到老年时又游山玩水踏江河,他什么没见过?
南王世子知道攻人要攻心,他以为借天灾之口可以激发百姓对朝廷的不满,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总有兜不住的那天,等到百姓意识到他的不良用心的时候,他只会自食恶果。
南王的话太过于直白,众人听了有些懵懂,窦玉成快言快语,“王爷,世子是您的亲骨肉吗?”?“哼!某倒巴不得他不是。”南王毫不犹豫回答,这样他连断绝关系都不用了。
这个话题太过于敏感,崔叙也不好当着人家老子的面商量怎么打他的儿子,只好转移了话题,“如今外面戒备森严,我们只能躲一躲风头,想必过几
日,朝廷就会派兵镇压了。”
“小事,你们在这里住下便是。”南王摆摆手道:“某虽然管不住那个逆子,但护住你们还是够的,这里是某的私宅,他就是再没有猖狂,也不敢担上不孝的罪名。”
他还没死呢,不至于连座宅子都护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