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献嘴上那两记刀痕实在太过可怖,刀口极深也就罢了,下手的人约摸是动了真怒,居然险些将他两瓣嘴唇生生剐下。
他一路过来,打听妥当了才得知,原是常嫣嫣院子里有一名身手极好的下人,那夜千钧一发之际,此人砍伤了高献身边三个武功最是高强之人,又拔剑羞辱了高献,是故才护着常嫣嫣安然无恙入宫赴宴。
精心布好的棋局竟毁在一个局外人手里,一个护院都轻易能伤了几个高手,叫君恪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他不揪出这个暗藏的祸害,万一叫他趁着身手高超潜入他置放军机政要文书的书房,做些对他不利的事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当日与他们同行的车夫曾说,辛亏有那人同行,否则这满府的人都要折在高献手里。
听说那人整日以长巾斗笠覆面,究竟生得什么木有,外人也无从得知,若想打探出此人身份,还需从这景梅苑里下手。
此番闯入景梅苑,除了来寻常嫣嫣,还有一个打算,正是将此人从景梅苑里揪出来,若由着此人一次次护着常嫣嫣躲过灾祸,只怕他与八王爷的计谋迟迟不会有进展。
现在是午时,该当值做事的下人皆自去干自己的差事,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唯有几个婢子候着。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君恪自知也没有必要再与她打什么哑谜。
他将面上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面无表情抿了抿嘴角:“是不必担心什么,锦玉本就与你不一样。”
谢嫣揉着酸痛的手臂,瞪着他绕过长廊大步离去的背影,眼底不禁流露出几许嫌恶之色。
她平生最恨表里不一、总喜欢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君锦玉与君恪兄妹二人,一个擅长装柔弱卖惨,另一个面上刚毅,私底下却是个连亲妹妹都算计的畜生。
谢嫣很难想象,原世界里的宿体身处这等孤立无援的境地,最后甚至被府中下人强行绑着上了花轿的经历,又是哪一种苦涩滋味。
春芷替她挽起袖口,这才惊觉她手臂上俱是一片惨不忍睹的淤青。
“小王爷他未免也太不知理,”她气得说不出话,“明明就是她君锦玉招惹了邵府的公子,与您又有什么干系,听他这语气,莫不是还要将您赶尽杀绝不成?”
谢嫣放下袖子,隔着袄子细细摸索手臂上的淤痕:“君恪不会放任君锦玉嫁与旁人,你们且小心着点,他或许还会有后招留给我们……”
春芷叹了口气,思及自己在戏班子摸爬滚打的那些年岁,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王府明明就是小姐的家,却日日要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看人脸色过活……都是些什么歪理……”
谢嫣拨了拨鬓角碎发,懒洋洋与她玩笑道:“要不我也随便择个人嫁出去了事,省得有些心术不正的人日日叨扰……”
“啧,”春芷转去屋子里取来一瓶化瘀的药,往掌心匀了匀,待温度热了些就往谢嫣小臂上抹去,“京城除了邵府,每家府邸都有些糟心,玉姑娘也是运气好,竟遇上那等出类拔萃的夫君。”
谢嫣屈膝坐在软塌里任由她搓揉,她仰头看着屋檐下浓艳的灯笼,刺目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红色宫纱折入檐下,绚烂至极的色泽像极了那个人眼里的光彩。
谢嫣不愿欺骗自己,如若上门求娶她的是容倾,她打从心底里仍会欣然接受。
分明知晓他用意不纯,分明知晓论及婚配,她与容倾绝无可能,可是这种侥幸的妄想法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烙印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谢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
暗一趴在屋脊上看得津津有味,他一口吐掉瓜子壳,翘着二郎腿唏嘘道:“这姑娘真是可怜,在外流浪漂泊那么多年,如今回府还是不得君恪的欢心。”
“能不可怜,”暗二对他翻了个白眼,“要是她在府里吃得好住得好,主子哪里还用得上赶我们两个过来照看着她。”
八王爷在府里兴风作浪,这头又有一个万年祸害君恪,一个两个都不晓得叫人省点心。
暗二磕着瓜子,眼珠子幽幽一转,忽然一个念头浮至心上,他嘱咐暗一仔细看着点,遂手脚并用从景梅苑屋顶覆盖的琉璃瓦间,如履平地似的跃上另一处高大屋脊。
与其看着那王府嫡女,倒不如多多留意君恪的行动。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唯有摸清君恪下一步的动作,侯爷那边也好早做打算。
他们定安侯府豢养的暗卫自幼历经千锤百炼,身手比寻常杀手不知高出了几等。
暗二从屋脊一跃而起,贴着墙根悄无声息附在一方方屋檐下,身形起伏间,鹰隼般的目光也紧紧跟着君恪的步履。
季全拢着袖子,十足的老妈子嘴脸:“嫣小姐是没有玉小姐懂事,王爷别同她一般见识,如今玉小姐也觅得一门良缘……”
对上君恪冷若冰霜的视线,季全顿时噤了声,颤颤巍巍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嘴。
一主一仆默然许久,君恪忽然出声问:“是不是连你也觉得,玉儿嫁给邵捷才是最好的选择?”
季全右眼皮霎时跳了跳,有些挣扎道:“王爷……”
君恪沉着脸:“说实话。”
季全只得一五一十道来:“回王爷的话,您也晓得玉姑娘眼下的境况,能遇着邵公子这样的良人已经是莫大的幸事……除了邵公子,也没有更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