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绅前夜喝多了酒,下榻后又因择席半夜不得安眠,次日方至辰时便起身,唤了人来服侍沃面,又叫人点上自己带来的拂云香,他实在是闻不惯谢家点的香,味道太烈,熏得他头疼。
金绅坐在案前,一边看着杨氏送来的账册,一边揉着太阳穴。依着杨氏送来的情报,去岁留陵频有大灾,三月前栾城被焚,重新占领凤栖郡的章冲又在私下里收购粮草,十有八九是又准备开战。这个章冲,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那黎州物产丰饶,黎夷人又耿直易欺,若做些买卖,岂不比打仗来钱容易?他想着摇摇头,却不妨扯着了侍女手中握着的头发,便怒道:“轻些!服侍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粗手笨脚的?!”
那侍女慌得连道“恕罪”,金绅却没再言语,继续看手中的账册。侍女方为他戴好玉冠,便听到有人敲门,他道了声:“请。”便有人从外侧推开了门:“士缙兄,昨晚睡得可好?”
金绅抬头,看到来者正是谢瑛,便起身迎上去:“原来是明卿,你昨夜方受了伤,今日为何不休息?”
谢瑛笑道:“不过皮肉小伤罢了,劳烦士缙兄如此挂心。倒是昨夜宴席一事,是我这做主人的招待不周了,所以这一早我估摸着士缙兄起了,便来赔罪。”说着将一个食盒放在案上。
金绅点头道:“嗯,还知道来给我赔礼,算你明卿没白读了圣贤书。我看看,这食盒中若不是青叶酒和你的谢氏蒸鱼,我可不受你的赔礼道歉。”
谢瑛笑道:“士缙兄不妨打开看看?”
金绅揭开盖子,果然见到一盘蒸鱼和一个青瓷酒瓶,迫不及待拔开了塞子,凑过去一闻,笑道:“果然是青叶酒,还是你了解我啊,谢明卿!”说罢,坐到案前,执起筷子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谢瑛也撩起袍角跪坐案旁:“还是士缙兄知我。”
金绅夹了一筷鱼肉放进口中:“你谢明卿,自入了洪亓帐下,除非有事,我的书信也不回,每次送予我的节礼都是敷衍了事,亏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这般对我。昨夜宴席上扯东扯西的,可把你憋坏了吧?”
“士缙兄这可是冤枉我了。”谢瑛为金绅斟了杯酒。
“冤枉你?好,那今日我就无功受禄一次,你闭上嘴,让我好好吃一顿。”
“士缙兄不可如此当真。”谢瑛拦住金绅伸出去握杯的手。两人对视,皆是仰天大笑。
金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直视着谢瑛双目道:“你这次来,想必是为了栾城饥民之事?”
“士缙兄明断,正是为了此事。”谢瑛亦正色道。
“栾城辖内本是产粮囤粮之所,洪将军驻守浥阳郡,军粮也要仰赖栾城转运。以你的脾性,说不定还会趁着前线无战事的时候将军粮调运栾城接济灾民,眼下军粮怕是捉襟见肘。”
谢瑛笑了笑,算是默认。
“这一壶酒和一盘蒸鱼可真是金贵啊,我也吃不起喽。我得看看这是什么鱼,比金子还贵。”金绅说着端起盘子仔细观看。
“士缙兄,不知能助洪将军多少?”谢瑛有些急。
“啧,满口都是洪将军,满心都是为了洪将军打算,我这老友当真在你谢明卿心中无一席之地了。”金绅冷冷道。
“不敢不敢,我与士缙兄自幼相识,又有同往覃州游历的情分,士缙兄在我心中自然重于泰山。”
金绅伸出一个指头,谢瑛顷刻便有些丧气:“一千斛?士缙兄,能否再多借小弟一些?”
“谢明卿!我在你心中便这般小气?!”金绅将酒杯砸在案上,将三个指头伸到谢瑛面前:“是一万斛!这是我能周转出的最多存粮了。”
谢瑛喜道:“小弟谢过士缙兄。”说着又看金绅:“那不知士缙兄何时能将粮草送至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