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前一句,燕芜知道自己没有看走眼,对劫持之人重新生出兴趣;后一句,却让她心中起了波澜:那日宴会之事虽然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可终究是让谢瑛提前准备——谢珧恐怕也牵涉其中,今日她来对了。
“既然如此,看来我不得不杀人灭口了。”
“姑娘仁义之心,又岂会伤害无辜之人?”
“我一生杀人不少,当不起‘仁义’二字。”
“那些人必是罪有应得——”谢珧顿了顿,“若姑娘是个滥杀之人,那日谢府中阻拦你的卫士早已没有活路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身后的人顿了一下,匕首松开了,谢珧心想,终于还是将这刺客引了出来,欲待追问时,却听到一声“别动!”谢珧便立在了原地。一双手从背后拢过来,将一条黑绫缚在她眼上。“还请女公子随在下走一趟。”接着,谢珧觉得自己被凌空抱起,扶上了马鞍,因了双手被绑在身后,那人用心护着她,不令她有任何磕碰。
玉露察觉主人上了马,便要回转城中,那刺客却轻轻一跃,上了马背,双手环至谢珧身前,生生勒住马头,玉露只能长嘶一声,按着刺客所指方向去了。
谢珧听得玉露嘶鸣,连忙道:“还请阁下善待玉露。”
燕芜默了半晌:“你说它叫什么?”
谢珧原已准备好那刺客问她些什么,又该如何引导她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思索,却不妨那人竟问了这么一个无关的问题,便迟疑了片刻道:“……玉露。”
燕芜却不再答话,只是环紧了谢珧,一鞭抽在马臀上,加快了速度。
谢府卫兵此刻已经离长亭不远,听见玉露的嘶鸣声,便加急追了过来,燕芜并不在意,只是操纵着玉露奔向林间,林中草木繁杂,她骑术精湛更胜谢珧,不过几个瞬息,谢府卫兵便失了谢珧踪迹——弄丢了女公子,二人不敢回返向谢府交差,只能在林中放声喊叫,希冀能找到女公子。
不知纵马驰骋了多久,燕芜终于听了下来,自己先下了马,仰头向还在马上的谢珧道:“还请女公子暂时不要出声,否则别怪在下不客气。”说罢,将谢珧轻轻扶下马,牵着反缚双手的谢珧向前走。
刚被蒙上眼时,谢珧尚凭着记忆在脑中画图,她对潆水周边熟悉,起初还算顺利,可背后那人却乘着玉露在林中打着转渐渐深入,不知是在摆脱谢府卫兵,还是有意不让她记住路线。谢珧自己不曾到过树林如此深处,对此处不太熟悉。不多时,她便被绕晕了,只能在玉露背上颠簸。玉露是潆阳最好的驯马师训练出来的,一向最善识途,她现在只能希望玉露能记得这次前往的目的地。
谢珧被扶下马后,双眼仍不能视物,一步步由人牵着走,只觉得周身温度一点点降低,知自己被带入了附近的山洞,当下便开始思索:此人来自闾都,却对潆水周边如此熟悉,凭借一己之力,在十五日内绝难达成。此人若非在潆阳长大,便是还有许多人可供她差遣。不过按照推断出的身份,谢珧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牵着谢珧的人忽然止步,谢珧有意假装反应不及,撞在那人身上。她眼前缚了一条黑绫,便未看到燕芜下意识将匕首挥出,堪堪停在她咽喉处。
雪亮的刀锋将微弱的光折在谢珧脸上,谢珧浑然不觉,燕芜却倒抽一口冷气——自己险些便伤了谢氏子弟。
“姑娘可是觉得山洞太冷?我方才便觉得你手凉,密林之中应当不会有人发现,姑娘不必忧心至此。”谢珧面上露出担心的神色。
哼,被人绑了还能有空关心刺客,不是愚蠢,便是别有用心。燕芜皱了皱眉,并未答话,只问道:“在下想知道,女公子是从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谢珧未指望方才一句关切就能让对方放下警惕,自己方才的对话也只是为了引导她问出这句话。
谢珧做出思索的模样,沉吟片刻方道:“姑娘,当真想知道?”话中略带惋惜。
燕芜平素惯于察言观色,此时也听出了谢珧的弦外之音,却仍是冷冷道:“女公子不必卖关子,你不说我自然也能查到。”此言不虚,燕芜过往从未出过差错,她自信此次安排也很圆满——但自己去查,毕竟还是要花不少时间。她已隐隐有了猜测,若谢珧当真能给出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她顺着这线索再去核实,便容易得多,也能早些给出一个交待。
对面的刺客虽极力掩饰,但语气中仍透出一丝急迫,谢珧便知她已上钩,长叹一声:“难道姑娘当真不曾想到?”唇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燕芜心思有些乱,只厉声道:“说。”
谢珧故作痛惜:“若是外人刺来的刀子,都是摆在面前,自然好做防备;可这刀子若是从背后捅来……”稍作停顿后:“便任你武艺再高,也难防备了,是不是?你们习武之人比我清楚,应该把后背留给谁……”
谢珧知道此事骤然说出定会搅扰对方心神,但若只是受雇的刺客,不过是为钱卖命罢了,对这等事应当早已看淡;若是死士,便应已经做好了随时因此而死的准备。谢珧这么说,只是为了暗示对方,如果是拿钱做事,她手中所有的筹码在谢家这里可以得到更好的回报;如果是死士,那么她也应当想想为这么一个在自己背后捅刀子的人效力究竟值不值得。
等了许久不见对方回话,谢珧便试探着继续道:“若是姑娘愿意站在谢氏一边,谢氏不会亏待于你。”